第四章 虛假的和解請求

    萬王之王此時風頭正盛，若是有人詢問當下誰是烏瑪中最強大的君主，那十個人里有十個都會表示這份殊榮歸屬於易卜拉欣，宮廷文人公開鼓吹道：「萬王之王並非當代的誰，他是獨一無二的天降神君，不因與古代名君並列得以增光添彩，宇宙中只有一個太陽，無論是繁星亦或是皓月都沒有資格在太陽之下顯形。」

    總之，拜訪這樣一位地位崇高的君主自然是排面越高越好。前去伊斯法罕做客的使團不僅隨員眾多，領隊的正使更是直接由阿勒頗總督哈伊爾貝伊擔任。類似的外交任務他不是第一次，先前他就曾至科斯坦丁尼耶將薩拉丁城堡易主的消息通知給高門。

    這位管理著名商貿樞紐、頻繁與伊朗領事及豪商會面處理貿易及外交事務的埃米爾可謂是馬穆魯克高官中的「伊朗通」，儘管他從沒去過易卜拉欣治下的任何一寸土地，但他就是可以在馬利克和同僚面前自豪地說出那句話——「沒人比我更懂波斯。」

    綜合因素之下，他就理所應當地被選為前去伊斯法罕的最佳人選，帶著目的、意義不明的外交任務覲見沙赫以平息開羅的應激反應。

    一切都十分順利，途經庫爾德斯坦總督和伊拉克高官的轄區，馬穆魯克使團輕車熟路地來到伊朗的京畿，他們如此頻繁地來訪讓外務維齊爾和萬王之王有些疑惑，哈伊爾貝伊不得不先與阿薩德會面說明來意。

    外交官先應付著馬穆魯克人，就在這個檔口，與韃靼人之間的談判又有了新進展——遭受諾蓋衝擊的阿斯特拉罕汗被迫同意薩法維通過裏海商路大肆注入伊朗影響力，而克里木汗勉強同意了讓步之後的條件，薩德特王子被轉移到阿斯特拉罕的伊朗租界以方便克里木使者探視。

    協議達成，易卜拉欣又讓負責傳話的領事將不滿轉達：「克里木汗的使者無禮至極，竟不來伊斯法罕覲見，這是對我的冒犯，此次尚且饒過一次，韃靼人應該認真學習對強者的禮貌和尊重。」

    這番好似刻意尋事般的指責沒有得到回應，克里木使者對此「罪狀」表示沉默，將和談消息帶回巴赫奇薩萊。

    隨著薩法維和克里木之間的關係歸於穩定，波季-卡法-科斯坦丁尼耶商路取代了戰前的商路，高加索基督徒借韃靼人繞開兩位君主間的敵視，在心照不宣間恢復商貿。

    雖然部分通商得以恢復，但塞利姆依然沒有服軟，他繼續拒不承認穆拉德對小亞細亞及愛琴海島嶼的「合法統治」，命令海軍持續騷擾小亞細亞沿海地區，並繼續公開譴責什葉派、公開呼籲阿巴斯哈里發號召全烏瑪的遜尼派奮起與薩法維對抗。

    又處理了一些瑣事，被晾在一旁的哈伊爾貝伊才得到覲見萬王之王的許可，經過外務維齊爾的初步接觸，易卜拉欣已經得知馬穆魯克人這次來似乎沒有什麼真正重要的事要談，但規格卻高於上次。

    被冷遇的阿勒頗總督全無怨言，他依然恭敬地按照伊朗禮儀向沙赫行禮致敬，吉祥的問候語脫口而出。

    既然沒有正事要談，易卜拉欣乾脆東拉西扯道：「接待如此級別的貴客我還是第一次，原來切爾克斯突厥蘇丹如此看重兩國關係，是我忽視了貴國的好意。近日的招待是否合閣下的心意，能讓使團的諸位滿意啊？」

    被安置在商隊旅館的他得到應有的待遇，並且因為拖延，與先前被派來的使者相比，他有更多的時間參觀伊斯法罕。

    相比於遭重創而衰落的開羅及黎凡特諸城，征服者斥巨資建設的都城更為宏偉，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易卜拉欣沒有費心修建伊斯法罕的城防工事，並不存在一堵能包裹全城的城牆。

    這被理解為一種自信，伊朗沙赫爾如日中天，建國以來未嘗一敗，誰有能力攻至帝國最腹心處的伊斯法罕來？

    哈伊爾貝伊連連說道：「您的臣下都十分稱職，所作所為並無不妥。」

    接著他將話題引向聖地，按理來說這沒有什麼爭議，兩國的朝聖者可以在對方國家的領土上合法旅行，至麥加和耶路撒冷朝聖的薩法維臣民不少，也有從黎巴嫩山出發至卡爾巴拉乃至馬什哈德朝聖的什葉派。

    然而聖地監護者這時卻想在此時特地彰顯一下特殊地位：「朝聖之路如此繁盛是件為真主所喜的好事，但我方就此事有幾個建議，希望您能耐心聽一聽兩聖地僕從之言。」

    最重要的便是宣示主權，不要繞過開羅與麥加謝里夫接觸，自行捐贈財物什麼的都不太好呢，如果沙赫或是某個伊朗顯貴要慷慨解囊，那最好提前和朝覲埃米爾報備一下。

    並且在薩法維教團的影響下，來耶路撒冷和兩聖城朝聖的伊朗什葉派有不少狂熱分子，常與本地的遜尼派群眾及烏理瑪發生衝突，希望易卜拉欣這個「完美導師」能發揮一下宗教權威約束信徒，不要在聖地亂搞，小心以後可能會迫於群眾壓力不向什葉派開放。

    而後哈伊爾貝伊又表示哈里發認為兩派應該和解，只要萬王之王願意，什葉派的教法學派賈法里可以被接納為與沙斐儀、馬利克、罕百里和哈乃斐並列的第五大教法學派，此舉無疑可以緩和遜尼派和什葉派之間的關係。

    易卜拉欣慢慢地將和善的笑容換成了核善的笑容：「貴國如此隆重地派遣閣下出使我國，就是為了挑釁我麼？聖地是屬於全烏瑪的，開羅的那個蘇丹有什麼資格要求其他穆斯林不准朝聖？」

    至於第五學派，對於易卜拉欣來說就是自降身份了，在場的烏理瑪直接就此問題加以攻擊，偏偏埃米爾並非神學家，根本無法在現場與什葉派學者辯經，只能單方面承受火力。

    現場氣氛突然變得針鋒相對，哈伊爾貝伊見勢不妙，只好請求結束今日的覲見，原先還想賜貴客吃席的萬王之王氣得直接取消這一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