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神界，天宮。

    烈火在風雪中升騰，閃電在利刃中消散，濃煙蔽日，旌旗歪斜，殘屍斷臂四處橫陳。

    坍塌的宮闕上，無數的妖族和神族纏鬥廝殺，漫天法寶飛劍呼嘯迴旋，各色炫目的術法如雨落下。

    天空和大地在變幻的光影中呻吟戰慄。

    激昂的吶喊和痛苦的哀嚎中，鮮血肆意流淌，生命如塵似泥。

    隨著時間的流逝，能站立的妖族越來越少，開始被神族分割蠶蝕，殘存的妖族卻是毫無懼色，連連怒吼酣戰不止。

    「結陣，攔住他們！」一名金甲神將忽然大吼。

    數千訓練有素神族兵將，迅速組成數座兵陣，將一座宮殿從上到下團團圍住。

    轟！

    高大的宮樓猛然炸開，厚重的宮牆如紙糊般接連破開倒塌，無數結陣阻攔的神族若被攻城錘擊中，倒飛出去。

    燃燒的天空下，一道身影如利刃穿透重重軍陣，化作紫色的閃電掠向遠方。

    卻是一背生紫色雙翼的妖族女子，縴手中提著個渾身血污的精壯男子。

    「紫鳳！你在做什麼？快放我下去——」妖族男子看著遠去的戰場大吼，一臉不解。

    「不行。」紫鳳神情冷厲。

    「為什麼？我們都已經殺進凌霄殿了，為什麼要逃？！」

    「這是個圈套，悟空根本就沒有被封鎮在天宮裡。」

    「你說什麼？我不信！放我下去，我要去救二哥！」妖族男子開始掙扎。

    「閉嘴！啊——」

    一個法陣憑空顯現，籠罩住兩人，紫鳳身形一滯，三支璀璨的飛劍驟然從虛空中刺出。

    紫鳳奮力振翅，側身橫移，身形化為虛影，堪堪避過三支飛劍，再忍不住張口噴出一口淤血，臉色刷白。

    「你……」

    妖族男子這才發現紫鳳眼角滲血，嘴唇烏青，肋下有一道恐怖的傷口，因剛才猛然用力而裂開，深可見骨，其中還有細小的雷電跳動，每一下都讓傷口更深一分。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受了這麼重的傷。」妖族男子歉然，不再掙扎。

    「放心，死不了。」

    紫鳳冷哼一聲，雙目中驀然紫光大盛，那三支剛調頭的飛劍猛然爆開，法陣隨之崩裂，兩人身後的雲層中，有三個如山般的金甲神將，數個施放術法的天師慘叫一聲，跌落雲端。

    紫鳳雙翼上紫光流轉，速度激增，兩人突出法陣，眨眼消失在天際。

    ……

    兩個時辰後，妖界，一處山崖之上。

    紫鳳閉目盤膝療傷。

    玄龜妖王望著遠方燃燒的天空，不甘心地喃喃自語：「……為了救悟空，大哥身負重傷，三哥六弟七妹不知所蹤，還死了那麼多兄弟，我得回去，他們還在戰鬥，他們需要我，我要回去……」

    他焦躁地在紫鳳身前走來走去。

    半晌後，臉上有了一絲血色的紫鳳睜開鳳目，淡淡道：「你不能回去。」

    「為什麼？神族想把我們一網打盡？那又怎麼樣，大不了魚死網破。」玄龜妖王大聲道。

    「醒醒吧你！」紫鳳話語中有了怒意，「他們放出悟空被封鎮在天宮的消息，就是吃定我們明知有詐還是會不惜一戰。如果我們都死光了，誰去救他？」

    「……可還有那麼多的兄弟在戰鬥，如果他們都死了，我們活著又有什麼意義？」玄龜妖面容抽搐，痛苦地反問。

    紫鳳看了他一眼，臉色緩和下來：「大哥讓我帶你離開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下令全軍撤退，現在戰鬥應該快結束了。」

    「……是大哥要你帶我離開的，他也知道了二哥沒被封鎮在天宮的消息？」

    「是，我親口告訴他的。」

    玄龜妖王呆了呆，頹然坐下，神色黯然，過了半晌，低聲道：「你是為了讓兄弟們活下去……才這樣說的嗎？」

    「不，我之所以確定悟空沒被封鎮在天宮，是因為這個。」紫鳳摸出一顆晶瑩剔透的玉石遞給玄龜妖王。

    玉石里，一滴鮮血如活物一般正緩緩蠕動。

    「這是……」

    「這是誕生悟空的那塊仙石的殘片，花果山結義的時候，我說我喜歡他就送了我一塊，也許也是最後一塊了……」紫鳳的聲音變得低緩。

    「這仙石可以蘊養生命，裡面是他的精血，你怎麼得到的？」玄龜妖王握著玉石有些激動。

    「大戰之前，我跟他討要的，我本想用他的一滴精血來煉製一樣護身寶物給他，沒想到……他獨自去了天宮。」

    紫鳳沉默了一會兒才繼續道：「我帶著它殺進天宮，四處奔襲破陣，可它沒有絲毫的感應波動。」

    「所以悟空的確沒在天宮，那……他會被封鎮在那兒呢？」玄龜妖王思索道。

    「這就要等你去尋找答案了。」

    「我？」

    「給你五百年的時間，這塊和他生生相息的靈石殘片，能讓這滴精血不腐不朽。」

    「等等……為什麼是我？」玄龜妖王不解道。

    紫鳳別過頭：「因為你的本命法寶玄武盾防禦無雙，你的隱息術便是神帝親至也無跡可尋。只有你，能逃過這一劫。」

    「不，不，你又想騙我，你的飛遁之術鮮有人敵，你走脫的可能性更大，你走吧，我能替你拖住神將，連你不也承認我的防禦天下無雙嗎？」玄龜妖王急道。

    他想把血石還回去，紫鳳卻是一把推開，眼神變得凌厲：「你能替我擋這一次，以後呢？你還不明白嗎？天下之大卻再難有妖族存身之地了，你想死很容易，卻不知活下去才最是艱難。」

    「你在說什麼？」

    「神族把我們視作蠻獸，想任憑其驅使宰割，而今，人族也背信棄義臨戰退守不出。他們在等，等我們與神族兩敗俱傷得漁翁之利。如果我沒看錯，以後至少千年，這方天地都將以人族為尊。」

    「咯咯咯，人皇真乃好算計。」紫鳳慘然一笑。

    玄龜怔怔看著她，小心道：「……我知道悟空走後你很難過，可是……」

    紫鳳粗暴地打斷了他：「沒什麼可是，這一戰我們敗了，但只要七妖王還沒有全部倒下，妖族就還有希望。必須要有人給他們那個希望，這也是悟空所希望的，所以他才會獨自一人離開。」

    我知道，論武力，你是我們七兄妹中最不濟的一個，也是最膽小的一個，但你能不能在我們最需要你的時候像一個真正的男人？」

    「你是說，三哥七妹他們已經……還有大哥五弟……」玄龜妖王如遭雷擊，語無倫次，忽略了紫鳳妖王話語中的譏諷。

    「我什麼都沒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發生了太多的事，如果你想知道答案，就努力活下去。起碼為了悟空為之戰鬥的族人活下去。」

    玄龜妖王胸膛起伏，他突然抬頭，眼睛血紅。

    遠處有數百道氣息強大的虹光追來，已可見其間著金色甲冑的身影。

    紫鳳卻沒在意，她起身踱到山崖邊，看著遠方燦爛的晚霞，輕聲道：「去吧，別讓我失望。」

    虹光越來越近，漸漸散開成包圍之勢。

    玄龜妖王目眥欲裂，死死咬住牙關不出一聲，也沒有挪動一步。

    紫鳳迎著山風，把耳旁的亂發認真理順，然後轉身，沖他嫣然一笑：「如果有一天你見到悟空，告訴他，我很想他。」

    不等玄龜說話，她已返身，躍入雲海，衣袂輕揚。

    很多年後，玄龜妖王都還記得那一刻。

    殘陽如血，一聲清越九天的鳳鳴，紫鳳單薄的身影騰空而起，她穿透萬道霞光，拔劍，迎向奔涌而來的金甲鐵潮。

    那身影紫光流轉，羽翼盡展，長發飛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