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熊貓

    天在左，地在右。

    我在中間。

    我看到所有的光芒向我湧來……

    我一直以為，我會成長為一位蓋世英雄，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做喜歡做的事，去看不同的風景。

    我堅定地這樣相信著，並努力著。

    這不是白日夢。

    這是漫畫《Mr.Panda》的扉頁語，寫的主角。

    主角叫熊貓，一個有諸多缺點的少年，不是意義上的那種能英雄，他只是他，他就是他。

    漫畫家是一位喜歡戴紅框眼鏡的黑髮女孩，因為喜歡紅色，所以給主角設計了一件紅黑格子捲袖襯衫，加白T恤打底，九分卷褲腳哈倫褲，一雙紅色高幫匡威。

    熊貓有不錯的顏值，扎著一個小辮子。

    有人翻開了扉頁，這個故事就此拉開了序幕，扉頁的畫面是：

    天在左，地在右。

    少年在中間。

    那時正是長夜，左邊是浩瀚星河右邊是萬家燈火。

    少年手裡握著武器，身著鐵甲，臉上戴著半邊面具……

    下一頁。

    少年躺在千年古銀杏樹上，看著滿天星河。

    於是他打算去吃個宵夜，考牛肉串豬肉串雞肉螺肉串鴨腸串雞翅串雞腿串裡脊串雞柳串……土豆韭菜香菜小瓜豇豆青椒茄子平菇金針菇………在通紅通紅的栗碳上均勻翻烤，塗上各種秘制的辣油麻油，考好後灑上一層五香辣椒麵，再在辣椒麵上灑一些切好的魚腥草和蔥花，用來下冰啤或者飲料，那滋味那痛快沒吃過的人無法想像。

    「漫畫其實還在創作階段，並沒有面世。」

    漫畫家竹迪慵懶地靠在床頭，穿著她買給熊貓的白T恤，聞著被子裡淡淡的汗味。

    熊貓則坐在床沿，有些不知所措。

    「吃了嗎？」熊貓打破沉默道。

    竹迪搖搖頭。

    「那我做給你吃。」熊貓起身跑去廚房開始忙活。

    竹迪掀開被子，跳到廚房門口，扶著門看著熊貓。

    「你，穿褲子了嗎？」熊貓回頭驚鴻一瞥，更加賣力埋頭剁肉沫。

    「你想知道的話我掀起來給你看啊。」竹迪順勢就要撩衣服。

    「滾。」熊貓頭也不回道。

    「看那，我掀開了。」竹迪一臉的壞笑。

    「不看。」熊貓眼睛餘光使出吃奶的勁也沒看見什麼。

    竹迪不再說話，而是饒有興致地看著熊貓做飯。

    肉沫玉米粒、西紅柿炒雞蛋、麻辣土豆片加一碗白水煮茼蒿菜，一鍋白米飯，這頓飯便成了。

    竹迪聽著熊貓興致盎然地介紹著菜單，看著他認真的模樣心裡暖暖的。

    這樣的家常便飯一點也不豐盛，但是很真實很溫馨，竹迪開始對倆人的生活滿是憧憬。

    「能幫我洗一下小蔥麼？」熊貓小心翼翼地開口道。

    「好呀。」竹迪開心地像只找到玩具的小貓。

    「我想把你的故事畫出來給所有人看。」竹迪已經換成剝玉米。

    「記得把我畫帥一點。」熊貓也在剝玉米，「不要把我畫成大熊貓，我不是國寶。」

    「你怕嗎？」熊貓輕聲問道。

    「不怕。」竹迪輕輕搖頭。

    「你後悔嗎。」竹迪欲言又止。

    「從不。」熊貓抬頭，倆人的目光撞到一起。

    倆人陷入沉默，他們都知道對方的意思，所以相顧無言。

    竹迪忽然看到熊貓肩頭有一個小人盤腿坐著，看著她。

    小人身著中國風的合金盔甲，手持一把武器。

    小人就是熊貓的縮小版，他本人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他先閃開了眼睛，轉身去打雞蛋。

    竹迪盯著那小人兒眨眼睛，記憶被撕扯回去。

    那晚發生的事情還很鮮活，每每回想起來依然讓竹迪心跳加速，刻骨銘心，她一輩子也無法忘記。

    那夜，下著瓢潑大雨，路上幾乎沒有行人，竹迪的跑車撞上了馬路牙子。

    她當機立斷脫掉小白鞋，捲起褲腳，撐起雨傘準備冒雨走路回家。

    雨「嘩啦啦啦」地涌擠而來，遮蔽了她的眼睛，阻斷了她的道路，隱藏了家的方向。

    竹迪走到十字路口時候，私人定製的傘居然翻了過來，傘布被狂風捲走。

    意外跟明天，不知誰先來。

    竹迪兀地轉身，她只覺靈魂離體而去，她看到了生命的盡頭一片蒼白。

    「嘟嗚——」

    一輛重型貨卡撞破雨幕風馳電掣而來，像咆哮著的猙獰猛獸。

    來取竹迪的小命……

    那一瞬間有多長呢？可能很短吧，也可能會定格成永恆。

    竹迪覺得時間定格了，當重型貨卡離她只有零點零幾毫米的時候，這個世界的聲音消失，只剩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清晰可聞。

    雨水靜止，每一顆水珠里都映著竹迪慘白而又美麗的臉頰。

    她絕望地閉上了眼睛，這樣也許就不痛，也看不見自己即將七零八落，血肉模糊的身體。

    切割金屬的聲音剛剛出現便消失，迸射的泛金火星在極短的時間內戰勝了瓢潑大雨，一陣煙霧繚繞。

    「嘩啦啦啦——」

    大雨瘋狂傾瀉而下，時間恢復正常。

    重型貨卡從車頭到車尾一分為二，切面光滑如鏡，緊挨著楊蓮子的左右飛馳而過，接連撞翻好幾棵樹才停下。

    竹迪過了很久才把眼睛睜開，有些茫然地四顧。

    她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穿著貼身的鐵甲，圍著一條紅色圍巾，黑髮在雨水裡飛揚，手裡握著武器。

    「諾克堤斯·路西斯·契拉姆？」竹迪驚艷道。

    這是竹迪第一次看見熊貓，遇見便無法忘記。

    熊貓準備離開。

    「我能和你一起走嗎？」

    「你叫什麼名字？」

    「你是誰？」

    「我要是感謝你的話怎麼才能找到你。」

    熊貓原地起跳，飛身而去。

    「能送我回家嗎？我迷路了。」

    竹迪一個趔趄栽倒在雨水裡。

    熊貓已經消失在雨幕當中。

    竹迪有想哭的衝動，為什麼不願意現身相見呢？

    還沒等竹迪失落的情緒平靜下來。

    熊貓便重新撞開雨幕，出現在竹迪的面前。

    他這時就是竹迪漫畫定稿里的打扮，黑紅格子襯衫她特別喜歡，她還看見他撐著一把傘。

    「你，過來。」

    竹迪喜極而泣，指著熊貓的鼻子令道。

    熊貓有些呆懵地走過去。

    「你叫什麼名字？」

    「熊貓。」

    「感謝救命之恩。」

    「能扶我一下嗎？」

    「好，好啊。」

    結果就是楊蓮子奪過熊貓的傘扔掉，然後把他撲倒，騎在他的身上，俯身下去。

    在這大雨滂沱的夜，劫後餘生的時刻，面對救下自己小命的恩人，唯有如此才能表達她的情緒。

    「在這樣的時刻，不應該親一個嗎？」

    熊貓抵住了竹迪的臉，不讓她靠近。

    他是真的很想逃掉，他應該能逃掉，但是為什麼渾身就是忽然沒了力氣呢？

    竹迪捧著他的臉，問他：「為什麼拒絕？」

    「人家還是初吻啊。」

    「我也是啊。」

    「可是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啊？」

    「因為我想這樣做啊。」

    熊貓攤開手，竹迪把自己的手扣了上去。

    「謝謝。」熊貓忽然對竹迪說道。

    竹迪慢慢把頭低下去，她能感覺到熊貓很緊張，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不過這感覺真刺激啊，怎麼還沒親就愛上了？楊蓮子在心裡壞笑著。

    「真的，拿五百萬跟老子換老子都不換。不！一個億也不行。」熊貓覺得自己在這一刻死掉也值得。

    「嘟嗚——」

    另外一輛重型貨卡飛馳而來，速度快到倆人無法閃避……

    說時遲那時快，熊貓翻身而起，竹迪只能下意識雙腿用力夾住他的腰，雙手緊緊勒住他的脖子。

    「啊哈——」

    竹迪耳邊有驚雷炸響，那是熊貓的一聲厲嘯。

    熊貓側身、扎步、出拳！

    有水花炸射。

    有車頭凹陷。

    有悶聲響起。

    有大雨狂瀉。

    有重物砸地。

    有女孩驚呼。

    重型貨卡的紅色車頭風馳電掣般，撞上熊貓的拳頭，他紋絲不動，腳底凹陷下去。

    貨卡在慣性的作用下被他從左到右，翻了一個大跟頭。

    「轟隆隆……」

    地面有明顯震動。

    熊貓七竅流血，竹迪覺得自己在他發力的那一刻抱著的是一塊炙熱的鋼鐵，強大得無以復加……

    竹迪回過神來，看著他肩頭的那個縮小版的熊貓，仿佛看到一人面對百萬雄師也絲毫不懼的那種霸氣。

    然後，她的臉臉突然有些紅。

    「最後還是沒親到啊。」她喃喃自語道。

    後來呢？小人歪頭看著她用眼神詢問道。

    「不要告訴任何人今晚發生的事，也不要記得見過我。」熊貓一邊咳血一邊湊在竹迪耳邊說道，「把我丟在路邊就好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可以告訴我嗎？」竹迪背著七竅流血的熊貓在大雨里狂奔。

    「師父說每一個人都會擁有一個可以讓自己無限強又無限弱的弱點。」熊貓自顧自地說道，「我想我找到自己的弱點了。」

    熊貓似乎要睡著了，聲音越來越小，臉色越來越白，身體越來越冷。

    「我沒有殷實的家底，沒有可以靠臉吃飯的顏值，沒有令人折服的才華，沒有出眾的能力。如果要有人喜歡我，或者我有可以喜歡的人，那大概都是老天瞎了眼吧。」

    「我把我整個靈魂都給你，連同它的怪癖，耍小脾氣，忽明忽暗，一千八百種壞毛病。它真討厭，只有一點好，愛你。這大概就是我的愛情觀，我看書看到的。」

    「關於你的一切我都了解好了，我也管不住自己不喜歡你，所以決定儘可能讓自己能離你近一點，我開始改掉上網打遊戲的習慣，每天堅持跑步，堅持健身。我開始留意自己的形象，我學穿搭學化妝。我定時到圖書館去看書買書……」

    「你喜歡的我都嘗試著去喜歡，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我想去做。我現在能吃變態辣了。」

    熊貓無力地從竹迪的背上滑落下來。

    鮮血淌在大雨里，眨眼變紅眨眼消失。

    竹迪只得把熊貓緊緊抱在懷裡，儘可能為他擋住雨水。

    「我說這些會很唐突吧，會成為你的負擔麼？你隨意聽聽就好了，不用放在心上。」

    「謝謝你能聽我說完，我怕不說沒有機會說。我收到消息說你會有危險我就來了，真的還好你沒事。」

    熊貓最後的感知就是女孩把他抱得越來越緊。

    「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竹迪的淚水混雜著雨水，無助與絕望順著水流得很遠很遠，滲得很深很深。

    雨很大，夜很黑，除了她和他這個世界似乎在慢慢地死去。

    「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竹迪癱坐在地上，緊緊抱著熊貓，哽咽抽泣。

    菜已經炒好上桌了，不說色香味俱全，味道飽滿，但吃起來蠻有食慾就是了。

    倆人一邊吃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你當真要畫？」

    「當真要畫。」

    「書名叫什麼？」

    「《Mr.Panda》」

    「這樣真的好嗎？」

    「我樂意。」

    「嘗嘗土豆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