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 [最新] 星海交錯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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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最新]星海交錯正文完。美國小說網 https://m.gogogous.com/
夜裡下起大雨,久久不息。
伴隨風雨聲入眠,纖纖墜入冗長夢境。
她已經很久沒有做夢,總是一覺睡到天明,即便短暫的夢見什麼,不刻意記住,醒來也就忘了。
今夜是例外。
這一場疾風驟雨,喚醒了久遠的記憶。
那也是個雨天。
起初只是陰沉沉的天空,天地昏暗。
當時,人間大旱,死傷無數,人們對天雨早已絕望。
陰天如何,烏雲壓城遮天蔽日又如何,上蒼不會降雨——人們都是那麼想的。
暴雨不期而至。
人間歡騰,多少人喜極而泣。
也就不會有人注意,不久以前,世間的某一個角落,曾有一對少年少女慘烈分手。
那是纖纖第一次也是僅有一次的震怒。
「你騙我。」
她省去質問,冷硬的陳述事實。
少年沉默。
夢中的他,容顏有些模糊,紅髮白衣卻如舊。
「你利用我,從一開始就有預謀的接近。你說的話,每個字都是假的,大騙子!」
她指責。
天穹暗淡。
他看著她,不爭辯,不反駁。
她的心情極為惡劣,頭頂上空便有不詳的烏雲聚攏,沉甸甸的似要壓垮人間。
海上起風,巨浪翻滾。
「……你氣死我啦!」她大怒,恨恨一咬牙,「你有兩個選擇。第一,你跟我回沉淵,我不計較你騙人。第二,你要下雨是吧?我成全你,可你會付出最高昂的代價,你想清楚!」
她從不給人機會,這也是第一次。
他還未回答,她又說「選第一個允許你說話,選第二個你就當啞巴。」
少年「……」
她等了那麼久,他不開口。
他不識好歹。
於是她急怒攻心,冷笑「好,我成全你!」
暴雨傾盆而下。
他的容顏越發模糊,臉色蒼白。
「仙仙——」
「別叫我仙仙,我才不要騙子給的名字。你等著,我馬上就改,兩個字全換掉。」
「……仙仙。」他還是說,冥冥中預見了自己的結局,語氣死灰似的沉寂,「別忘記我。」
她立在海邊。
她想,她一定會忘記他的。
她的時間永無止境,人間遲早滄海桑田,面目全非。
總有一天,她會忘記他的長相,忘記他的聲音,忘記他的名字,忘記生命中曾有他存在。
終於,她冷哼「十年後,你回來北海找我,我等你後悔。」
心裡又說,然後再忘掉你。
說完,她身影一閃,消失在風雨和驚濤駭浪之間。
自那以後,便是訣別。
她再也沒有見到他。
記憶中關於他的最後畫面,是一道清寂的剪影,被大雨切割得粉碎。
可她到底不曾徹底遺忘。
她在人世間行走,待誰也不再有真心,總是敷衍。
對方算計她,她無動於衷。她把人家氣了個半死,也不會心生歉意。
自他以後,她戴著有色眼鏡看人,見誰都覺得本質是個狡猾的騙子。
直到她撿到巫族人留下的冊子,得知他的結局。
當晚,她想起很多事,想起他們並肩坐在星空下,他說起他的故鄉。
他說,他的家在雪原高嶺之上。
那裡有他種下的紅色的花,他用巫術讓它們在白雪中綻放,很漂亮。
他說,他想帶她回家。
……
他死後多年,她才來到巫族聚居的雪山。
物是人非。
高山之上,人類早已絕跡,只有風雪呼嘯。
可他種的花還在,妖異地盛放,血一般的紅,映襯著白茫茫的雪,驚心動魄的美麗。
很久之後,這種花會有一個名字,稱作玫瑰。
他沒有騙她。
她在他住過的地方,仰望他曾經凝望的星空。
隔著數個輪迴的光陰,生死相離。
身邊只有無聲綻放的妖花。
[會見面的。]
她告訴自己。
一千年,一萬年,總會重逢。
夢醒後,窗外的雨還沒停。
纖纖摸黑坐起身,沉默了一會兒。
討厭的夢。
這是她從前最常夢見的一段回憶,無休無止。
自從來到書中的幻夢空間,這個夢便從暗夜中消失了。
小時候,她以為是許妄的作用……真倒霉。
她沒有忘記少年,卻也記得不太仔細,以至於差點鬧出天大的烏龍。
——黑歷史。
她一動,枕邊人也醒來。
秦措問「做噩夢?」
纖纖不答,反問「吵醒你了嗎?」
秦措說「沒。」
深夜,他的聲音聽起來多少失真,低沉清冷,又帶著幾分將醒未醒的倦懶睡意。
纖纖的目光穿透夜色,輕輕降落在他身上。
「秦措。」
「嗯?」
纖纖沉默。過一會兒,又喚一聲「秦措。」
他說「我在。」
又是一陣沉默。
終於,纖纖低語「……要抱抱。」
秦措柔聲道「好,抱抱。」
他對她一向溺愛。
纖纖鑽進他的懷抱,臉頰枕著他的一條胳膊。他的下巴抵在她頭髮上,另一隻手與她十指交握。
呼吸輕盈,薄如蟬翼。
纖纖閉上眼,「外面下雨。」
她的長髮散落背後,秦措一隻手把玩,漫不經心。
「第一次見到你,你在街邊和別的小朋友玩。」他回憶,「後來下起雨,人家都回家了,你向我走來。」
纖纖沒出聲。
——那場雨是她下的。
「後來在七中,上學路上碰見你,也下雨,你問我借傘。」
——那場雨也是她下的。
前世離別的一場雨,雨中漸漸模糊的他。
今生相逢的驟雨,雨霧中愈漸清晰的他。
他是她的失而復得。
纖纖突然笑,軟聲道「緣分啊,秦先生。」
「緣分,白小姐。」秦措說。
他低眸,親了親她的額頭,「好了,睡覺。」
纖纖又開始忙工作。
秦措提起許玲的時候,纖纖帶去機場的行李都準備好了,剛打完一個電話。
他說「最晚下月底判刑。」
纖纖放下手機,「你還蠻關注她。」
秦措「畢竟和你有淵源。」
纖纖一怔,「還好吧。」
秦措把她的行李箱推到門口,淡淡道「你在家她家長大,名字也是她取的——」
「胡說。」纖纖打斷,挑高眉,「我才不要許玲起名字。」
秦措回頭,笑「也不要路寧寧。」
纖纖說「對,都不要,就叫白纖纖,永遠不改。」
她抱著雙手,靠在門邊斜睨他,若有所思。半晌,嘴角揚起弧度,「我初戀給起的。」
秦措原本要問她護照帶了沒,聞言一僵,倏地抬眸。
纖纖神情平靜,態度誠懇。
她不是玩笑。
「……表哥起的?」秦措皮笑肉不笑的說了句,很快,又冷冷強調,「你的初戀不是他。」
「當然不是他,比他強太多。」
「……」
秦措思緒飛轉。
起名字,必然很早。
他想起老街看見的那群孩子,想起圍在她身邊的男孩們。
……那才幾歲。
白纖纖高中就認識他,比這更早,只有初中和小學。
「白小姐。」秦措面無表情,「超前早戀?」
他不爽,也懷疑。
纖纖看出來了,訝然道「你不信?真是初戀起的,不過不是這個纖,是神仙的仙,後來我跟他吵架鬧翻了,自己給換了。」
秦措冷然「換的真徹底。」
「當然。」纖纖說,「兩個字全改掉。」
「值得表揚。」他言不由衷。
纖纖凌晨登機,這會兒司機已經在外面等候。
她不急著走,樂在其中。
「姓氏的靈感也來自那個人。」她好心告訴秦措,「白是他的名字,我跟他分道揚鑣以後,時間久了,怕連他叫什麼都忘記,就拿來當姓氏用。」
認識他的時候,人間還沒有姓氏這一東西。
他叫白,總是一襲白衣,卻有一頭紅髮。
她為此笑過他。
秦措氣結。
「白纖纖你——」名字叫著都膈應。
他走近,低頭盯住她的眼睛,與她對視。
纖纖清楚看見他眼底的陰雨連綿,她忍不住笑出來。
秦措更氣悶。
他一個字一個字的問「你知不知道,用男人的姓氏當自己的,代表什麼?」
纖纖說「不是姓氏,是他的名字。」
秦措「沒差。」
纖纖又笑,雙眸彎成月牙,笑得肩膀抖動。
秦措面沉如水,黑眸陰鬱。
纖纖清了清喉嚨,嚴肅的說「秦措,你醋誰都別醋他,會顯得你特別好笑哈哈——」
話沒說完,又開始大笑。
秦措薄唇輕啟,想叫白纖纖,忍住。那叫白小姐吧,不行……堵得慌。
三個字,每個字都如鯁在喉。
「不許笑。」他沉聲。
纖纖瞥他一眼,搖搖頭。
她走到梳妝檯前,拉開第二個抽屜,拿出放在最裡面的一枚小牙仙硬幣,轉過頭說「秦措,你睡覺吧。」
秦措冷漠臉「睡不著。」
「為什麼?」
「意難平。」
「……」
纖纖長嘆口氣。
這就意難平……要是知道她連身體髮膚都是他捏出來的,不得寢食難安,夜夜失眠啊。
她把硬幣塞到他的枕頭底下。
秦措漠然道「白小姐,我不換牙。」
說完便後悔。
不想叫她的名字,以後都不叫了。
纖纖說「不換牙也能放在枕頭了,我趕飛機。」
她走到他面前。
男人臉色越是難看,眼神越是冷漠,她就越想笑。
這就是傳說中的我醋我自己嗎?自己挖坑,自己跳。
「秦措你真的……」
自作自受啊。
他一定想起來了。
秦措幾天沒動靜。
秦霧說,爸爸這兩天怪怪的,好像失眠。
纖纖也沒急著找他。
她一想起他那晚拉下的臉就好笑,又覺得這是他前世暗搓搓埋下小心思,今生亂吃醋的因果報。
這一周心情極佳。
回國前,她在機場接到常佑的電話。
聊了兩句工作,常佑說「我剛收到秦總的郵件。」
他已經好長時間不見秦措,但是前上司的存在感不容小覷。
這並不全因為他是新上司的對象,更因為有時白小姐發給他的書面總結批註,字跡莫名熟悉,跟他的前領導一模一樣。
……秦總到底還是疼老婆。
纖纖問「秦先生有什麼指示?」
「也沒什麼特別的。」常佑回答,「秦總說,他在海之嶼等你。」
飛機降落在海之嶼,纖纖出來。
夕陽的最後一縷殘光淹沒於天際。夜空無垠,繁星閃爍。
海風拂面而過,隱約能聽見浪濤聲。
天氣已經沒有那麼寒冷,再過不久便會春暖花開。
纖纖向海邊走,剛走幾步,停住。
秦措在等她。
纖纖一見他,唇邊漾開笑意,眉梢眼角都在笑。
秦措瞧著十分正常,克制矜持,十年如一日。
他總這樣,她都習慣了。秦先生最是高冷。
纖纖慢聲慢氣的「聽小霧說,你夜裡失眠。」
秦措看她一眼,伸出一隻手。
纖纖走過去,牽住。
於是便在夜晚的沙灘上散步。
秦措解下自己的圍巾,系在她脖子上,淡然道「是,做了幾個很長的夢。」
纖纖凝視他,「美夢還是噩夢?」
「一半一半。」秦措說,「偶爾糟心。」
纖纖低哼「……彼此彼此。」
秦措微微一笑。
纖纖拉著他的手,漫無目的地走。
海風揚起黑髮,浪濤拍打在沙灘上,又退去。
她側眸。
男人披一身溫柔月色,細長的眉眼清潤,質地如冷玉,握住她的大手卻溫暖有力。
她很滿足。
「白纖纖。」秦措突然開口,「這麼喜歡我?」
纖纖停住腳步。
秦措拉起她的一隻手,在她手心緩緩寫下一個『善』字。
指尖划過肌膚,掌心的紋路之下,是他頭髮編成的紅線。
前世如今生。
他俯身,直直望進她眼底,「名字是我起的,姓氏是我的名,取個假名字也是我教你的第一個字——」越說,聲音越是低沉,「這麼喜歡我?」
纖纖抽回自己的手,別開微紅的臉。
她抿唇,揚起眉。
「名字是我改的,兩個字全換掉了。」
「嗯,換了。」
「姓氏是正好用到,你死了太久,怕忘記你叫什麼。」
「合情合理。」他一本正經。
「rgf——隨便想的。」
「極具創造力。」
「……」
纖纖看見了他平靜之下掩不住的笑,知道他看穿她嘴硬,於是氣惱。
她轉身就走,「我出差了,一個月後見。」
「白小姐。」秦措握住她的手腕,戲謔,「臉皮這麼薄,都不像你。」
「……你少得意啦。」纖纖哼道。
秦措又牽住她,繼續往前。
皎潔的月光鋪滿沙灘,踏著月色而行,腳步也輕柔。
秦措忽然站住,往後退幾步,凝望海浪,以目光丈量距離。
「半米。」
纖纖不解「什麼?」
「最近的時候,伸長手,不到半米。」秦措聲音平靜,「可惜再也不能前進。」
他倒在離海那麼近的地方。
指尖都能觸到海水的濕氣,可無論怎麼努力,終究只能錯過。
曾經以為,只有他身下流出的血,才能再一次融入大海,擁抱她。
永生永世,無盡的遺憾。
纖纖聽懂了。
她的手有點冷。
秦措笑了笑,溫聲道「那時候,知道我在想什麼?」
纖纖看著他,一瞬不瞬。
她搖頭。
「我在想——真的,太遺憾。」秦措低頭,她那細白的手指緊緊攥住他,骨節泛白。他輕聲「明明我們那麼般配。」
纖纖沉默,眼圈紅了。
秦措抬手,指腹抹去她臉上的水痕。
原來深海也有為他落淚的一天……這是他的圓滿,可他更願意看見她笑。
他抱住她。
「還能見面,真的太好了。」
雪原高嶺,深海沉淵。
天與海的交界,最不可能的相遇,兩世心動。
纖纖的臉埋進他懷裡,不吭聲,手指捏皺了他的外套。
很久很久,她帶著點抑制的顫音,抬起頭,啞聲說「……真的喜歡你。」
「我也是。」秦措在她耳邊說,「很喜歡。」
勝於一切。
漫天星河燦爛。
我愛你,至歲月的盡頭。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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