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 詭秘

    被這樣的眼神看著，紀晗卻沒有絲毫不自然。

    她旁若無人地細嚼慢咽，一舉一動皆考究，仿佛眼前是一桌豐盛的皇宮盛宴。直到以袖掩口飲盡最後一滴茶，她才慢慢起身，往酒樓大門走去。

    在離開大門的前一刻，紀晗忽然回過頭，對著山左輕輕揚起了唇，眼中似是不屑，似是挑釁。

    山左臉色立變，霍然起身。

    紀晗又一笑，見山左提刀沖她而來，這才反身離開酒樓。

    一踏出酒樓，她的笑容頓收，斂了神色，沒有片刻猶豫地朝斜對面的小巷跑去。

    她知道山左就跟在身後，緊追不捨。她甚至能聽到清晰的腳步聲，步步逼近。

    一步，兩步，三步。

    山左的距離越來越近，紀晗也越跑越快，細密的汗珠溢在她的額頭。

    及至小巷深處，二人之間只余幾步之遙。山左只要再邁上一步，伸出手就能抓住前面女子的肩膀。

    他也確實是想這麼做的，但還未落實，紀晗忽然停步了，嘆息道：「山左先生為何非要執迷不悟，緊追不放呢？」

    她轉身，笑容輕柔，眸光狡黠。

    山左未覺不妥，只抽動著嘴角：「不能這麼輕易放過你，我決定冒一次險。」

    他舉起長刀慢悠悠地在紀晗面前比劃著，像是在逗弄已無處可逃的獵物：「可惜，美人將成刀下亡魂。」

    紀晗也不躲，依然面帶微笑。

    忽然，一陣火辣的勁風颳過她的臉頰，捲起她的髮絲。

    只見山左原先緩慢的動作陡變，長刀橫空朝她劈下。

    紀晗本能地閉起了雙眼。

    這一刀如果砍下，就算不死，也足以令容顏盡毀。

    刀離她額前只有咫尺，山左胸有成竹，用了十成力道。

    千鈞一髮間，山左忽覺虎口一痛，長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擊中，幾乎要脫手飛出。

    再眨眼，一個黑色的身影如鬼魅般閃現，銳刃之音破空而來。

    變故，僅一息。

    紀晗睜開眼的時候，一身玄色勁裝的十音已和山左纏鬥在一起。

    二人身形皆快，刀身相接，火花四濺。

    紀晗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依然無法細辨他們的動作，但她隱約感覺十音是占了上風的。

    數個回合之後，二人兩刀相持膠著，暗自運勁。驟然間，只見十音闊刀一震，山左手中的武器跌落在地。

    他也不看，只大喝一聲，赤手空拳撲上前去。十音這回也不較勁了，手上輕巧地一推一帶，山左收力不及，矮胖的身軀因慣性摔倒在地。

    十音大笑道：「怎樣，紀妹妹，我厲害吧！」

    「混蛋！」山左怒瞪他。

    十音尚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也不生氣，嘴上卻不饒人：「你不是橫嘛？不是喜歡殺人嘛？來呀！小爺倒要看看你怎麼殺！」

    他走到山左身邊，手裡的刀把玩似的轉了又轉。

    「小爺給你機會，說吧，想怎麼死？」十音嬉笑著蹲身，寒星一般的雙眸卻冷得讓人發顫。

    他不會忘記，這個人是怎麼逼得紀晗以命相迫。

    這時，山左目中的怒氣卻消散了，他的臉上浮起一抹詭秘的笑：「想讓我死？沒那麼容易！」

    「小心！」紀晗直覺情況不對，出聲提醒。

    但山左話音剛落，意外便發生了。

    以他為中心的周圍的數尺之地，忽然揚起漫天塵土，飛沙走石。

    一時之間，眼前一片模糊。

    紀晗忍不住掩口輕咳了幾聲，十音則拿著刀不斷揮動。

    約莫半盞茶的功夫，周圍才恢復了平靜。

    山左，不見了。

    他原先摔倒的地方，只留下一個直徑約三尺的深坑。

    紀晗快步走到十音身側，看了一眼那土坑。

    她與十音面面相覷，同時道：「忍術？」

    紀晗曾聽聞東瀛有忍術，善逃匿、隱藏、格殺。沒想到，有生之年竟真的見到了。

    「紀姑娘，十音公子。」這時，林清殊攜書吉從小巷拐角處轉出。

    他正衣斂色，對著紀晗和十音長揖一禮：「多謝二位相助，若非二位，我恐已喪命啊！」

    「林大人不必謝我。」十音一擺手，笑道：「要謝就謝紀妹妹，是她推測出山左會對你不利，也她想出的這個法子，不然我可束手無策。就是太冒險了點兒，紀妹妹總是喜歡以身涉險。不過，我真是太佩服你啦！」

    最後一句，卻是朝著紀晗說的。

    「是。」這一次，林清殊也一本正經地附和十音：「紀姑娘雖是女子，然果敢聰慧，不輸男兒，在下亦佩服！」

    他這話是真真正正出自本心了。

    初識之時，他以為紀晗是個小門小戶的女子，略帶輕視之意。後見過她的聽音辨琴之技，也只當她是隱瞞身份，未曾高看一眼。但之後，她面對山左時不懼生死的氣節讓他欽佩。現在所表現出的鎮定果敢，連他自己都自問無法做到。

    這不過是一個還未及笄的少女，實在是讓人難以置信。

    紀晗無奈搖頭：「哪裡值得如此誇讚，不過是雕蟲小技，打了時間差罷了。」

    事實上，在斷定山左會對林清殊不利之後，他們三人便連夜商定了這個辦法。

    先是以林清殊故意作餌，引出山左幾個手下。十音黃雀在後，順勢制服他們。而她自己則留在原地，吸引山左注意，儘量為十音爭取時間。

    在算準十音差不多已制住那些手下之後，她再引山左到他那裡。

    而之所以在進入錦州之後四處遊逛，也是為了找尋最合適的地方施展此計。

    這個辦法，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有些難度。

    重在他們之間配合的默契程度，也需她掌握住引誘山左時的火候。若是少一分，山左恐不會上當追來，若是過了火，她也許撐不到十音與山左交手，便會有性命之憂。所以十音才會說危險。

    這一計，算是環環相扣。紀晗原想著若是中途發生意外，便自行隨機應變。未曾想，事情倒比她想得順利。

    只可惜，到底讓山左這條大魚漏網了……

    「紀姑娘，」林清殊笑道，「你我相逢即有緣，何況姑娘於我已算有救命之恩。紀姑娘不妨在這錦州城多留兩日，待在下前往錦州府交接之後，便一盡地主之誼，如何？」

    「林大人，此事還未完。」比林清殊滿面輕鬆，紀晗的神情依然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