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姜百靈越來越像原始人了。

    從前，她會早早起床給自己煮麵條或者沖一碗燕麥，洗臉護膚以後描眉畫目。她雖然是小學老師，但是服裝也是精心搭配過的，基本上一個禮拜不會重樣。

    可是現在。

    姜百靈每天早上起來的時間取決於天亮與否，大灰不在早上吃東西，所以她的早餐就是昨天採摘到的野果，梳頭刷牙這種事情已經成為過去式，換洗衣物也成為夢想。

    臉頰乾燥極了的時候，她會從椰子果里擠點乳白色的漿液塗臉，雖然粘糊糊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會覺得好受一點。

    而現在她唯一還能給自己的奢侈，就是每天抹一點潤唇膏。

    秋季是最乾燥的季節，要是她哪一天在天空又看到濃煙滾滾，就說明有片區域又發生了森林火災，被燒過的森林短時間內無法恢復，會呈現黑漆漆的光裸無生命跡象。不僅食草動物們不會去，大灰也不喜歡這些地方，甚至連巡邏時都會繞開那裡。

    但是它最初發現她的地方就是火災區，而且還是在火勢蔓延期，這對於恐懼火的巨狼來說是難以置信的。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唯一的解釋就是，它進入火區的目的就是她。

    姜百靈這麼胡思亂想的時候，面前忽然蓋過來一團黑影，一個濕潤的鼻頭蹭在她臉上，大灰一隻爪子搭在她身上，巨大的身體把她壓了個嚴嚴實實。

    「啊，你好重！」姜百靈忍著癢推著它湊過來的大腦袋，沒有防備之際，忽然有什麼濕噠噠的東西舔在了她嘴唇上。

    呼呼大灰得逞一樣挨蹭著她的臉，自從它發現她嘴巴上特別的草莓味以後，總是喜歡來舔她的唇膏，天知道那已經是她唯一能用的護膚品了！

    姜百靈被包在它熱乎乎厚實的毛皮里，手裡原本拿著的椰子果早不知道跌到哪裡去了，她抱住它結實的前肢嘆了口氣，幸好，世界拋棄我的時候，還有一匹狼願意對我好。

    她叫它大灰，她給它的種族命名為索沃巨狼族，叫這片神秘的森林為索沃密林。

    她不知道這裡的天地有多寬廣，甚至不知道這裡是不是地球，她唯一能觸碰到的，只有面前的東西而已。

    除了潤唇膏，大灰對她身上其他的東西也持著好奇態度。

    瑞士軍刀過於鋒利，她怕它不小心弄傷，所以平時不讓它碰。而打火機應該是現存的最具有價值的東西，她每次隨手放在石頭上的時候，它都會兩隻爪子交疊著趴在附近看著它，整個狼都會顯得極度敬畏，好像是怕它自己點起火一樣。

    錢包已經是最雞肋的東西，所有的卡和現金都變成了收藏品，被姜百靈好好的擺在包里，權當做紀念了。鑰匙串已經沒有了可以打開的鎖，但是在末端的孔洞處穿上線榕後，它就可以作為梭使用，她的捕鳥網就是用鑰匙來編制的。

    「幸好發卡還剩一枚。」姜百靈手上拿一根黑色最普通的鋼絲髮夾，她也是到後來才意識到，這種最普通的髮飾會成為她生存極大的助力。

    那就是針。

    鋼絲髮夾通體細窄，前段尖銳，後端有橢圓形的空洞，正好可以讓線榕穿體而過，雖然比起繡花針粗上不少，但是對姜百靈來說，它已經可以很好的縫合她的羽絨大衣。

    溫度的問題解決了以後，她才敢考慮別的事情。

    「走開走開，別過來。」天早就黑了，岩洞角落裡有一小堆柴火用以照明。姜百靈縮在草堆上背對著外面，她身上披著剛做的羽絨外套，手裡是剛脫下來的衣物。

    大灰歪著頭好奇的打量她，好像在想為什麼她要更換身上的皮毛，又好像是怕她冷，一直想湊到她身邊來。

    姜百靈輕聲驅趕它，她剛把貼身的純棉打底衫脫下來準備做個月事帶，還沒來得及穿上衣服它就回來了，要是這時候讓它靠近，光溜溜的她真的會遭受到口水洗禮的。

    「去去，那邊有烤好的肉，去吃吧。」姜百靈朝火堆邊指了指，大灰轉了轉耳朵，見她執意不讓它靠近，只好起身走到了火堆邊。

    呼呼它覺得奇怪，香噴噴的烤野豬肉嚼著怎麼也沒滋味了呢。

    姜百靈成功把巨狼趕走後，立刻手腳麻利的穿起了衣服，她現在把保暖內衣穿在了最裡面，然後是毛衣和呢大衣，最外面才是醜醜的羽絨袍子。

    因為找不到替代物，她的內衣和文胸都成了消耗品，她必須在報廢前做出能替換的衣裳來。

    這麼想著的時候，她已經用瑞士軍刀上的剪刀剪開了那件棉布打底衫，兩個袖子稍微裁剪一下可以裝草木灰，這樣她就有了兩個月事帶。

    剩下的布料她打算做兩條內褲，這是考驗技術的事情，而且縫合的線需要從衣服的邊緣拆取，這麼精密的話她準備等明天白天再做。

    「唉……」

    從沒想過有一天她姜百靈不僅要做廚師、裁縫、農民，未來還有可能要做泥瓦匠、木工、漁婦，要是同事們知道千佛小學兩朵花之一在這片原始森林裡掙扎求生，估計會給她頒一個年度最勵志獎吧。

    姜百靈忍不住笑了笑，穿好衣服轉身的時候，就看到了還趴在原地的大灰。

    它一雙綠幽幽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她，在火光掩映下，這麼一頭巨大的生物就那麼悄無聲息的趴在那裡，不知道看了多久。

    「大灰，過來睡覺吧。」她沒來由的感覺它可憐兮兮的，便招招手讓它過來，後者瞬間一躍而起，矯健的一撲，然後像一床巨大的被子一樣把姜百靈壓倒在草堆上。

    「好了好了。」她被舔的哈哈直笑，最早的姜百靈怎麼也不會想到，她在森林裡遇見的這頭兇猛野獸竟然會這麼粘人。

    它是她的保護神，也是她的森林法則。

    夜深了，一人一狼緊緊挨在一起睡著，角落裡的火堆漸漸熄滅，一夜好眠。

    早上她是被外面的鳥叫聲吵醒的，嘰嘰喳喳的清脆鳥鳴迴蕩在岩洞裡，姜百靈推開身上沉重的尾巴坐起來，看到有幾隻黑色的鳥兒飛進來啄食火堆邊的肉屑。

    「喜鵲？」她打著哈欠踏過身邊那頭猛獸，取了一個裝滿水的椰子果，然後倒了一點在掌心開始洗臉，因為椰子果是放在火堆邊的，裡面的水已經不涼，她用這種辦法給自己洗臉漱口，保持最基本的衛生習慣。

    嘰嘰喳喳幾隻鳥兒盤旋在岩洞上空，大灰大概是被吵到了，低低的怒吼了一聲，那些鳥兒就不敢再進來，你追我趕的飛出了洞穴。

    鳥兒給她最直觀的反應就是鳥蛋，蛋黃和蛋白的誘惑對她來說不亞於之前的滿漢全席，每日只是吃烤肉和漿果讓她對味覺的要求降到最低，但是因為大灰不會爬樹，這種從前很普通的家常菜竟然也會讓她魂牽夢縈。

    姜百靈坐在溪水邊清洗採摘來的野果，她看著頭頂成群的候鳥，「飛的真低，不過幸好這裡沒有電線杆，也沒有偷獵人。」她手裡的果子紅彤彤的，是岩洞邊成片生長的一種果實。

    起初她並不敢嘗試這個，倒是大灰在吃飽了肉之後隨口咽了只果子才讓她知道，這種看起來就熟透了的野果是沒有毒的。

    她叫它紅色聖女果，因為其成熟之後的顏色是正紅色的，像極了從前的小番茄。

    然而它味道並不十分甜美，是微微泛酸的，作為開胃或者助消化是再好不過了。

    溫飽有了指望，生活水平的提升也慢慢步入正軌。月事帶的縫製很順利，草木灰這樣的東西要多少就有多少，她用布包好之後兩端紮上干茅草，雖然很粗糙，但這就是最簡易的例假裝備了。

    相比之下內褲就要複雜的多，她沒有鎖邊的棉線，只好拆起了布料毛邊的線頭，算下來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也只才做好了一條而已。

    姜百靈好像已經全身心投入進了縫紉業，就連大灰回來的時候也沒有去管它。

    呼呼它抗議一樣在溪邊不停地走來走去，大尾巴甩的刷刷響，連偶爾過來喝水的鳥兒都被它粗暴的趕跑了，饒是如此她也只是輕言安慰了它兩聲，完全沒有要起身來摸摸抱抱的跡象。

    大灰看著她手裡那堆破破爛爛的布片，狼腦里怎麼也想像不出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然後就在當天晚上，它終於知道那是什麼了！

    姜百靈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做完針線活以後，當晚就迫不及待的換上了自己的勞動成果。布料因為是由衣服改的，不如原本的內內舒服，但是比起十天半個月不換的情況，現在的她已經很滿意了。

    姜百靈的動作很快，大灰只當是她又在給自己準備新的皮毛過冬，但不懂為什麼要把皮毛穿在最裡面。

    等到她拾掇完畢，它忽然走過來不停地用鼻子拱著她，把她推到堆放物資的角落那裡。

    「你要做什麼？」姜百靈完全摸不著頭腦，面前除了她收集的皮子和一堆葉葉草草外什麼都沒有。

    而大灰還在不停的用爪子扒拉著她的那點財物，後來乾脆用牙銜起了線榕搭在皮子上頭。

    姜百靈看著它的舉動，「你是，想讓我收拾這堆東西嗎？」她知道大灰是具有高智慧的猛獸，它的一些舉止也許對她理解無能，但是不可能沒有道理。

    於是她手腳麻利的用茅草和線榕綑紮好了那堆皮子，然後又把椰子果一個個串了起來，直到洞裡的物資看起來都乾淨整潔了大灰才滿意。

    姜百靈猜它也許只是心血來潮。

    不過第二天她就知道自己錯了，因為岩洞外面忽然地動山搖，數不清的食草動物在狂奔著往南方行進，其規模比起森林火災時竟然要大的多。

    大灰顯然對此一點都不陌生，它冷靜的讓姜百靈將行李放在它背上，然後直起後腿適應多出來的重量。

    姜百靈對此目瞪口呆，原來它早就知道今天會發生什麼，它覺得那些東西對她有用，所以提前做好了準備。

    而她現在面臨的，應該就是索沃密林的冬季大遷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