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葉蘇頂上是一尊小鍾，不過一寸高，沒有炫目的光芒，沒有駭人的神力波動，有的只是自然與大氣。

    是的，它並不大，甚至很小，但卻給人以大氣磅礴的感覺，不像是一尊器，很像是一方山河，一片星域，一個道法自然的世界。

    它古樸無華，靜靜的懸在空中，像是開天闢地之初的一塊磐石，一動不動。

    這是葉蘇的依仗之一，另一個重要的依仗就是他手裡的曼珠沙華。

    混沌至寶和一位始終站在自己身邊的道侶，這是葉蘇手裡握著的底牌，但在這大道匯聚之地一切失去了意義。

    即便是分身，但葉蘇在天地中的位格依舊是混元聖人，更何況還有開天帶來的道行精進！

    但這時，他元神正在直面眼前的先天道紋，浩瀚的感悟竟然讓他剎那之間意識空白！

    要知道這些道紋都是銘刻在構成天地最基礎的枝幹，放在平時也要聖人全力觀想才能從天機遮擋中捕捉到只鱗片爪。

    而這時，神鏈束縛住了葉蘇的道軀，瘋狂絞殺他的元神。

    但葉蘇直面的又是這般聖人都要渴求的機遇，實在是有些可笑。

    不過葉蘇沉迷了，這些道紋絕不是攻擊，而是實實在在的機遇！

    這些底層規則是他曾為了開天日思夜而想要參悟的東西，若是能拓印下來，將來對加固自己的天地，從而徹底解除洪荒束縛都有極大的幫助。

    這些道紋直接陳列在面前，感悟如潮水般一波接著一波，哪怕悉數斬去都會源源不斷。

    這是來自天地奢侈的攻擊，試圖用最純粹的大道來讓葉蘇的心神空靈一片，而任由神鏈將他絞殺。

    所謂朝聞道夕可死，或許就是如此。

    但葉蘇身邊的玄黃小鍾和彼岸花閃著神光，為他撐開一片光罩。

    在他為紛湧進識海的感悟衝擊到失神的剎那擋住了致命的一擊，剎那之間的死局眨眼而過。

    雲霧翻湧，快速潰散，天地清明，一切盡在眼前。

    僅僅一瞬間，迷霧般占據元神的感悟盡散，他的靈識復甦了，更勝往昔，無比的敏銳，一種神秘的光輝籠罩在身，像是在接受洗禮。

    緊接著葉蘇的體內仿佛爆炸了，發出無量神光，至尊氣息鋪天蓋地，所有的神鏈，都被繃的筆直，這裡鏗鏘作響。

    天空中，那大道變幻莫測，有時為龍，有時為螻蟻，有時又化先天靈根，但是，不管怎樣都有成千上萬的神鏈跟葉蘇糾纏，將他刺穿。

    但沒有在剛剛那一擊中絞殺葉蘇，意味著這處布置失去了意義。

    沒有什麼可說的，他直接叩擊混沌鍾。清脆的鐘鳴迴蕩，與之匹配的場景就是那些束縛的神鏈寸寸斷開，仿佛弱不禁風的蛛絲。

    虛空中那些大道轉動開始變得模糊，最後竟漸漸消失了，收斂去了。

    葉蘇居然又回到了破碎的虛幻世界中，剛剛的一切恍如幻景。

    精氣如海，從天地牽引而來，可以看到，無數的星輝匯聚，化成了河流，形成了瀑布，垂落而下。

    這是一種奇景，天地間，所有的日月精華都在聚集，向著葉蘇洶湧。

    天地中分明是白天，可是現在群星閃耀，億萬里星空浮現了出來，漫天星斗清晰可見，太陽都不能遮掩他們。

    這種景象，很美麗，更很壯闊。

    靈氣濃郁的化不開，那是天地之精，以聖人意志採集乾坤最本源之氣，煉化無上精華。

    現在，這麼多的星輝瀑布，從天地而來，溢出的絲絲縷縷，就讓正在崩碎的一片天地緩緩止住了毀滅，竟然一時之間有了凝集的姿態。

    但大多數還是被葉蘇吞入了道軀之中，滋補剛剛的消耗。

    然而他的目光盯著天地的某處，等到匯聚而來的靈華大部分吞吐之後，就毫不猶豫跨入虛空中。

    石山林立，寸草不生，絕壁如刀削，直上直下，山崖高聳，並在一起，如一階階登天之梯。

    這片地域沒有一捧土，沒有一根草，石山連綿，且有很多石林，一塊塊大石或如臥牛，或如青筍，姿態各異，堪稱奇景。

    一山一境界，一石一景色，像是有人以大手筆刻下了渾然天成的大道軌跡。

    從虛空中邁出的葉蘇發現不少刻圖被刻在了這些石山上，就連歲月都難以將它們磨洗。

    這裡似乎是某個門派駐地所在，只不過隨著歲月消失在了時光中，只有石刻的種種述說著曾經過去的往事

    可惜，大多數都不是所謂的功法，很多都是記載了一些古事，更有一些景物圖，如百鳥與珍獸等，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轟」

    突然，漫天的光華衝起，石崖升起一輪天日，熾熱無比，葉蘇完全被吞沒了進去。

    整座石山都變的通紅，烈焰騰騰，大火燒紅了半邊天空，紅日懸空，巨大而蓬勃，葉蘇身處天日中，毫髮無損。

    萬丈雷電從天而降，所有的紫光連在了一起，紫氣迷濛，光華耀眼，這是屬於雷電的世界！

    靈火與雷電交擊在天地之中，對葉蘇不過是衣袖上的浮塵只需要隨意撇去就能悉數驅散。

    他從漫天雷火中緩步踏出，像是自語般問道。

    「老師，天道至公。」

    「那我為天地眾生開一條全新之路，當屬有功無過。」

    「那為何還要行這般算計？」

    一株青蓮紮根在一座山峰上，它只生三片碧葉，有神妙的意義，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闡釋大道。

    一個老道立身其上，一張玉碟遮天，熔煉三千大世界，懸在其頭頂上方，像是可以貫穿古今未來。

    這是天道法器，擁有無量神能，若是驅動起來洪荒天地都因它而震，驚懾修士的靈魂，許多人都頂禮膜拜，無法承受，源於內心的恐懼。

    正是從那些神鏈盡頭消失的鴻鈞，若不是如此恐怕葉蘇也沒有那麼輕易掙脫。

    「天道至公，是對自身孕育的生靈而言。」

    「風靈你自根源便不是這方天地的存在。儘管得了混元之位，依舊圖謀混沌中取得更大的道果，於天地而言決不可有更多意志來搶奪這個混沌空間的一切。」

    鴻鈞直白的言語回應著葉蘇的詢問。

    所以天地放任我成長，放任我開天，難道都是為了這一刻？

    為了我演化到新天地最後一步，最脆弱和難以抵抗時把那世界雛形拉入天地當中，如無天的虛無世界那般絞碎吞噬，讓天地本源壯大無數倍？

    鴻鈞的回答讓葉蘇剎那之間聯想到了許多，但他依舊問道：「所以哪怕放任自身執念作祟，讓洪荒之中生靈又塗炭一番，就是要分去我本體的注意？」

    鴻鈞的表情依舊淡然，仿佛真的和無天沒有任何關係。

    「無天，本就是我在紫霄宮時見你時誕生的執念。」

    「與現在完全與這方天地融合的我而言，不過如是同出一源的支流，最後又匯入不同的洪流當中。」

    「與紫霄宮的道祖而言，無天能走成一念之下的路便是圓滿了心愿，若是不能也可為圓滿合道的我為這天地輝煌落下一子。」

    「僅如此而已。」

    葉蘇望著他頂上的造化玉碟，又看著他腳下正在演化的青蓮，也是直白的說道：「所以也是你抹去了我最初踏足洪荒時的種種痕跡，便是為了讓我證得混元之後追溯不到昔日種種？那我究竟如何來到這方天地當中？」

    為何穿越？

    這個問題一直都縈繞在葉蘇心頭，哪怕是證得混元道果，跳出時間長河他依舊追溯不到自己的往昔。

    這個問題一直都是元神深處困擾著他的最大疑惑。

    如今一看，鴻鈞似乎對這個問題早有答案？

    不過對著葉蘇的疑問，道祖沒有任何回答，只是拂動衣袖，

    那一片山石林立的地域，徒然一變。

    一座座山峰雄偉，紫氣纏繞，有飛瀑流泉，仙鶴飛舞，道童採藥，老道士盤崖上吐納，很有意境。

    飛閣麗棟，映掩山水；崇台邃閣，繚繞山林。古時勝景，終於再現。

    此地有龍虎撲越騰挪之大勢，欲沖天而去，儼然是一處難得一見洪荒淨土。

    山崖下，一道大裂縫張開，裡面藏著道經數千，密密麻麻，龍氣繚繞，這像是龍山的大口，正在張開，銜著藏經古閣。

    其中經閣深處，一口玉書若隱若現，流動蒙塵的光，自上古至今始終不朽，

    一條晶瑩的枝椏，鮮綠欲滴，能有小兒手臂那麼粗，一米多長，如綠瑪瑙雕琢而成，剔透生光。

    它就這樣橫在上古玉書上，散發著無法抵抗的清香，斷口處有白色的液露，顯得極為玄秘。

    和它一樣擺設還有許多，諸多道經上都有一件靈寶，處處彰顯不凡底蘊。

    有這般多道經和寶貝的大派，本應在洪荒中有些許名氣才對，但葉蘇的從未聽聞。

    「自我在紫霄宮立下道統以來，洪荒之中便有了可循的修行之法。」

    「多少往事都如這般門派消失在歲月長河當中，過多去追尋就如鏡花水月，終究是一場空罷了。」

    鴻鈞終於露出了些許神情，似乎在感嘆什麼，緊接著這些顯化的風景悉數化為了虛無，他足下的青蓮綻放靈光。

    青蓮上方，八卦圖中央浮現出一個太極圖，兩個陰陽魚抱中而居，像是緊緊關閉的一對金屬門。

    太極八卦與時空有關，此時空間扭曲，光線迷濛，與乾、坤、巽、兌、艮、震、離、坎對應的八卦符號先後發出刺目的光！

    像是一組神秘而又古老的密碼，完全是依照天上星辰排列而成的一組組符號在閃爍，在以此確定坐標，開啟時空之門！

    各種符號按照特定的順序閃滅，最終發出一聲沉悶的震動，陰陽門緩緩打開，衝出一股混沌的氣息。

    他竟然要一步就踏入到混沌深處，帶著世界加持給他的無上偉力襲擊而去，完全不給葉蘇本體反應的時間！

    這時的混沌深處出現一片浩淌的汪洋，這是一片雷霆化成的神海。

    僅在一瞬間，世界雛形就被埋在了當中，接受來自混沌的拷問與責罰，一道道如江海一樣粗的巨大電芒一道又一道的劈在它的身上。

    這是一幅壯麗的畫面，如果被生靈描摹下來，給他人觀看，一定會震撼千古，會讓所有修道者膽寒。

    這和天劫開古今唯有之恐怖，任何一道劫光都遠勝別人的一場大天劫，這成千上萬劫光匯在一起才形成劈下的第一輪電芒。

    這是一和末日天罰，是一場大毀滅，沒有人可以承受，浩大無邊，只需一縷電光就足以毀掉一位金仙。

    這是一場大破滅，連混沌空間都被劈的崩開了，出現一條條恐怖的黑色深淵，唯有正中心一點光源不變，世界雛形閃爍寶光，接受雷劈與洗禮。

    茫茫無際，無邊無沿，成千上萬年來的天劫似乎都集中在了這裡，古今雷光合一，要湮滅掉正在開闢的第二方天地。

    天地中的雷劫與這樣的雷劫一比，兩者威力幾乎就是微塵與泰山的區別。

    朦朦朧朧，沉沉浮浮，不生不滅，葉蘇在世界雛形中處在一種奇怪的狀態中。

    氣息不斷內斂，而他自身元神，仿佛陷入寂滅中，如同要坐化了，事實上他還活著，在進行某種古怪的蛻變。

    體外，秩序如虹，規則如鏈，將他包裹著，讓他結繭，自縛軀體。

    哪怕是開闢一個天地內的小世界都是艱難而充滿險阻，一動有失，產生危險那就不是自身殞落的問題，還會波及無窮疆土。

    若是不弄好，星月乾枯，周圍天塌地陷，那也是再平常不過的事。

    更何況是在混沌中行開新天的壯舉？

    事實上，葉蘇在邁進這雛形世界中前就有了覺悟，他在裡面遇到什麼光怪陸離的遭遇都不會感到奇怪。

    初時，他來到了目光停留過的石崖上方。

    剎那之間便如大日如岳，擠滿了天空，四野白茫茫，如白晝降臨。

    葉蘇身處天日中心，盤膝打坐，一動不動，神態恬靜，超然物外，完全沉浸在一種道境中。

    他神志清明，沐浴在烈火中，道軀神藏般流溢出洪流般的靈魂，火紅如陽，絢爛沖天，燭照這雛形世界的九天十地，一片光明。

    先天之精化生，後天之精滋養，火紅的精氣，澎湃的道力，從葉蘇這顆人體天日中流淌向天地的每一個角落。

    他仿佛化成了光！

    而然很快，異變發生，這個本應受到他完全掌控的世界徒然一變。

    黑暗不受控制的湧現，轉眼就這個模擬上帝的葉蘇淹沒。

    於是就成了這麼一副蛻變的狀態，誰也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成功越過這一步！

    然而，在世界雛形之外，鴻鈞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