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他的離開

    歲月如梭，光陰似箭，這一日季陵瀾白方下朝回勤政殿，現在是臘月時候了，冷的稀奇，季陵瀾白伸出手，輕輕呵了呵，想著可以暖一暖手，老遠的，便在勤政殿的殿門外一眼望見了拿著手爐的舒月，李公公隨在他身旁，見狀便笑著道：「舒主兒還是和往常一樣，最喜歡候在殿門外等著陛下呢。燃武閣 www.ranwuge.com」

    季陵瀾白聽罷便下意識不屑地挑了挑眉，語調有些輕揚：「她還不就是這個臭脾氣，都是朕給慣的。」話雖如此，季陵瀾白還是在不知不覺間加快了腳步速度。

    舒月暖著手，望見他正闊步走來，眉眼帶著輕笑，這樣的一幕已經過了十幾年了，一直如初，也可以說是天天如此，她伏身道：「阿淺，把熱茶準備好，把我做的那些可口的小點心也拿出一些來，放桌上就行。」吩咐完這些，季陵瀾白已經跨步走到她面前了。

    她抬眼往他，彎了彎眉：「陛下今日散朝要比昨日早些。」

    「那些個大臣們整日對著朕說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朕真的無心去聽，實在沒趣。」季陵瀾白自然而然地說著，伸手就替舒月理了理外衫，輕聲道：「進去吧。」

    舒月甫一坐下，季陵瀾白便朗聲道：「舒月，大概再過那麼幾日，朕的侄兒就要來古洛了。」他說著便端起了案上的茶盞揭開杯蓋沿著杯口輕輕吹了吹，低垂著眉，若有所思，「朕記得與你說過的，朕這個侄兒身份有些特殊，但是疼愛的緊，沒想到這孩子先是往這便來，朕原本想著顧煥這人怎麼也要將自己兒子給拉扯走，現在看來還是有些人情味的。」季陵瀾白說到這便咧嘴無聲地笑了。

    一轉眼便是十二年過去了，扶桑自是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這十二年間裡渝零兩國並沒有發生戰事，倒是對舞啟國最先發難，現在的舞啟國已經成為了他們兩國的疆土，扶桑大陸上，成了兩國並立，渝國百姓安居樂業，生活富饒，這一切似乎都是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可是季陵瀾白知道，渝零一戰是勢在必得的，只不過是時間問題。不可否認的是，有關零國的決策，顧煥處在其中還是有著決定性作用。

    舒月聽罷便立刻興奮了起來，陛下的這個妹妹她早有耳聞，很多時候，當季陵瀾白睏倦的時候，他總是會提起自己的妹妹，說著以前所做的事，可以看得出他對這個妹妹是格外疼愛的。

    舒月轉了轉手，將手爐放下，溫聲道：「那不知郡主可一同回來？」

    季陵瀾白聽罷渾身一頓，有些尷尬地埋頭喝茶，裝作沒有聽見的樣子：「這個還真的不知道。」是的，蕭蕭來的信，並沒有說這些，他自然也不知道小妹來不來了，不過就他心底里還是期盼的。

    就在這時候李公公聲音響起：「陛下，大皇子入宮來了，說要探望舒娘娘。」

    季陵瀾白聽罷那眉頭又是狠狠一跳，這個臭小子，還真是會氣人啊，說來也是有趣，當初季陵瀾白是一直將大皇子季陵自奚養在身邊的，親自教養，沒想到舒月卻是格外招自奚的喜歡，一來二往的，自奚似乎也真的將舒月當做娘親來看，反倒是對著比他這個父皇還要好些。

    「把這臭小子傳進來。」季陵瀾白說著便狠狠瞪了一眼在邊上若無其事的舒月，舒月撇了撇嘴，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父皇，舒娘娘。」季陵自奚叩拜後便緩緩走到舒月的身邊，輕聲對著舒月說著什麼，舒月聽罷便立刻笑出聲來，眉眼彎彎，似乎是成了一片好看的花兒來，這下子，季陵瀾白有一種被膈應的感覺，沉聲道：「自奚，在你父皇面前還和你舒娘娘說著悄悄話？這是不把父皇放在眼裡嗎？」

    季陵瀾白說著便重重地將茶盞摔在桌子上，本來是想要佯裝發火的，可是卻一個失手，那茶水便灑到了他的衣裳，他即刻便黑了一張臉，這時候舒月也坐不定了，即刻起身拿起帕子幫他擦拭茶水，輕聲道：「都這般大的人了，怎麼還如此不小心，這給孩子見了，豈不是在看笑話嗎？」舒月一邊說著一邊垂頭埋怨，季陵瀾白愈加尷尬地扯了扯嘴角，一把揪住舒月的手，怒道：「放肆，舒月！你居然敢......」

    都一起相處這麼多年了，舒月哪裡不知道這是季陵瀾白再找台子下來，自然不是真的惱怒，生氣，舒月真的就當即跪下請罪，季陵自奚也是有那麼一瞬恐慌不定，輕聲道：「父皇，都是兒臣的錯，您別責怪舒娘娘。」

    季陵瀾白抬眼狠狠瞪了一梭子季陵自奚，然後輕輕咳了咳：「都起來吧，別擱這礙眼了，自奚，很快你表弟就要來古洛的，到時候你可以好好跟他耍耍，他從山上來，我們皇城的熱鬧他還沒有親眼見過，你一定要好好帶他去看看。」

    季陵自奚聽罷便點了點頭道：「父皇，兒臣省的，兒臣還答應了四弟要帶他去點心湖泛舟，舒娘娘已經答應了，不知父皇可否同意。」季陵自奚自小就喜歡疼愛舒娘娘生的四弟弟，一直陪伴他長大，哪怕是在宮外有了自己的府邸，他還是經常愛往宮裡跑。

    季陵瀾白聽罷便深深看了一眼舒月，悶聲道：「宮外那般亂，你就帶著弟弟泛舟？要是出了點事，你叫父皇和舒娘娘如何？」

    「父皇，四弟一直說他想要看看外面的熱鬧，兒臣想著便要滿足他這個願望，此番確實是兒臣考慮不周到了。」季陵自奚說著便暗淡了神色，言辭間有著濃重的失望。

    季陵瀾白望著他這副樣子，長長嘆息一聲道：「罷了罷了，你也真是孩子心性，都開府成家了，整日裡還是這麼個樣子，朕會安置一隊暗衛守在你們身邊，切不可大意，護好你弟弟。」

    季陵自奚聽罷便立刻勾唇笑道：「謝父皇！」季陵瀾白對他其實是發自內心的好，好像是一種愧疚也是一種彌補，他時常也會疑惑，自己的娘親為什麼從來從沒有出現過，可是很多時候想著想著也得不到一個結果，不得已便是全然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這樣子已經過了十幾年了，他很多時候也在懷疑，為什麼他的娘親就從來沒有來看過他呢，難道他在她的心中真就一點都不重要嗎？

    「你來呢，朕還是要再強調一遍，你表弟很快就會來古洛，到時候可千萬不要出岔子。」季陵瀾白又叮囑了一番。都有愛屋及烏的說法，他一直都很寵愛楚蕭，自然對她的孩子也是一併看重的，季陵自奚點頭稱是。

    又跟著舒月說了會小話這才離了去，舒月臉上一直帶著淡淡的笑意，像是有什麼好事一般，季陵瀾白看著她這小表情便是哼了哼：「朕真是白養了一個兒子，整日裡腦子裡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朕為他挑選的姑娘，他居然見都不見就一口回絕了，搞得朕真是被駁光了面子，臭小子，真是該好好教訓教訓。」季陵瀾白說著便是面露出凶意，畢竟是一國之君，這樣經常受到挑戰還是非常沒面子的。

    舒月看著他鼓起的腮幫子，伸手捂著唇輕笑道：「陛下，您都這樣了還跟孩子們置氣嗎？他們啊還不是缺乏歷練嗎，您啊，還是保留他們一些孩子該有的天真吧。」

    舒月現在與季陵瀾白的相處模式是非常自然的，自從多年前她奮不顧身救了她一命，他對她似乎就有些改觀了，願意將她納在他的羽翼下好好活著，樂於護住她，在深宮中有這樣的人護著，舒月的日子便在無形中好過了許多。

    她從來沒有問過，季陵瀾白心中到底有沒有她，哪怕只有一點點的位置，這樣的話她羞於問出口也不敢問出口，她一直都知道，季陵瀾白的心中一直深愛著顧皇后，雖然他們無法相守，耿耿於懷，前些年的時候，常常半夜會聽見陛下低語在喚顧皇后的名字，好像真的很喜歡，她一開始有些可憐他，這世上啊哪怕是帝王也不是那般的自在，有很多的事情都是沒法掌控的，不得不妥協。

    季陵瀾白也從來沒有問過她關於陳朗的一切，只是偶爾會問她現在活著是不是比那個時候死了要好些，他似乎很喜歡問這個問題，常常糾結在這個答案上，而她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答案也永遠是一句「好些啊」，她總是會笑著回應。

    不多問便是她最大的溫柔了，如此陪伴也是最好的，這座孤城總要有一個人靜下來陪在季陵瀾白的身邊，她願意做這個人，不知道這麼些年過去了，自己到底有沒有喜歡上他，可是她知曉，對於陛下，她心懷感激那便是夠了，陪著他守著這孤城，無怨無悔啊。

    「朕記得自柯前些日子還嚷著叫你給他帶些糖葫蘆來著，朕怎麼不見你著手準備呢。」季陵瀾白像是突然想起一般輕聲念道。

    舒月笑著道：「陛下太過寵溺自柯了，連這樣小的事情都記在心裡，妾身早就讓小廚房裡給他倒騰上了，就是做出來的味道實在沒有那日的好吃，也不知道到底是缺了味什麼。」舒月說著便開始侍奉著季陵瀾白換下剛剛被打濕的衣裳。

    「可能缺的是當初的那份心境吧。」那一日他與她帶著孩子一同逛了長街，孩子要了串糖葫蘆，這點東西他根本沒有放在眼裡，可是孩子喜歡的緊，便也是應允了。

    回來後，這孩子就一直心心念念著。

    「陛下所言極是。」

    「別在這吹捧朕，朕還不知道你？」季陵瀾白挑了挑眉，帶著一種戲謔的語氣。

    舒月垂下臉，默不作聲。

    這一日難得陽光不錯，雖然周遭都還是冷的，但是楚蕭卻仍是被在院中閒不住的父子倆拖到了河邊釣魚，楚蕭一邊打著哈哈，擠出眼淚來，一邊悶聲鼓著腮幫子道：「阿衡，過幾日你就要下山了，你這樣折磨母親真的好嗎？」

    只見那坐在木橋邊的翩翩少年偏過臉來，硬聲道：「母親每每到了天寒的時候就不願意出來活動，這樣對您的身體總是不好的，我和父親也是想著能多促進您動動。」顧思衡現在已是十七歲了，一雙眸子生的好看，他長相俊美只是少了份他父親的硬氣，似乎更是柔和些。

    楚蕭真的是困極了，那暖暖的陽光斜射在她身上她反而愈加的困了，顧煥望著自己的嬌妻，無可奈何道：「蕭蕭，你過來這邊，靠著我腰這睡一會吧。」

    楚蕭聽罷便是兀自勾了勾嘴角，真就靠在顧煥的面前好好睡去了，父子二人釣著魚卻很安靜，突然顧思衡出聲：「父親，再過幾日兒子就要離開九路山了，兒子還有一事不懂，想要請教父親。」顧思衡握著魚竿，雙眸望向河面，風平浪靜。

    「說來給為父聽聽。」

    「兒子本該去探望舅舅的，但是兒子總覺得母親應該心裡也是很想念舅舅的，兒子不知為什麼母親總是不願意隨我一同下山去。」顧思衡不知道，他這話說出來後，背靠著顧煥的楚蕭渾身一震，復又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閉上了自己的雙眸。

    顧煥長長舒出一口氣來，「阿衡，你母親啊，她這一生最是要強了，但同時也很心軟，就是再想念你的舅舅，她也不會去的，因為父親在這，她不能不顧及我的想法，她總是喜歡站在我這邊去想，去考慮。」

    「可是父親你明明已經放手了零國的朝政，你現在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平凡人，兩國之間的彎彎繞繞早就不該來限制我們的生活了。」這些事，他這個年紀，顧煥早就分析過了，他也是知道的。

    「但是有些傷痛百姓是會記住一輩子的，無川一戰，你父親我早就在古洛聲名狼藉了，我不想讓你母親再次成為眾矢之的，你這個臭小子，打小啊就心裡念著要往外面去看看，現在好了，到了年紀，我們也願意放你離開，只是你要記得回來看看我們。」顧煥說著便慢慢伸手握住了楚蕭的手，捏了捏。

    這樣無聲的安慰，楚蕭她一直省的。

    「兒子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