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胡人來了

    「胡人來了，胡人來了！」驚恐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一聲一聲，催人心神。

    噠噠的馬蹄一下又一下地叩擊著枯黃的大地，雖然已經是暮春時分了，可是這片土地上沒有任何生機，能夠看到的只有乾裂的大地與脫皮的樹木。

    道旁有餓死於地的死人，他們瘦得只剩皮包骨頭，皮膚蠟黃，通體****，有些人的大腿或許尚顯肥碩，因此被人割了下來充當口糧，徒留下一個空蕩蕩的腿骨。

    這腿骨沒有肉只有骨頭，空空蕩蕩好像個鬼臉，一臉詭異地看著劉正。

    劉正踉踉蹌蹌地走在小道上，道路起伏不平，碎石亂木橫生，周遭全是寂寞地零落在地的白骨骷髏，再聽著耳邊的哭號驚叫，簡直如同鬼蜮。

    他頭上扎著白色的幅巾，身上穿著寬袍博帶的長衣，腰間掛著一柄長劍，這身打扮不像是一個落難逃亡的人，倒像是一個即將在洛陽城內出席宴會的富貴公子哥。

    只是，在如今的環境下，這怎麼看怎麼不利行動的衣服對於生存幾乎沒有幫助。

    劉正舉目四望，四周全是亂葬荒地，哪怕是蒼翠的山巒也充斥著一股死寂和殺機，讓人大半天裡看得不寒而慄。

    「這是哪裡？我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劉正喃喃自語，上一秒，他還在會議室和客人洽談訂單，正是賓主盡歡，春風得意的時候，還想著下班之後要不要邀上三五好友去酒吧坐坐，可是下一秒就來到這個鬼地方！

    劉正舉目四望，山巒寂靜不語，劉正不由得喃喃道：「大葉女貞、白皮松、廣玉蘭……這都是常綠喬木，產於中國的長江流域！我若是還在中國的話，只怕已經在長江邊上了！只是，剛才我還在北京公司的會議室，怎麼可能就一下子時空轉換到了這地方！」

    不過他隨後就啞然失笑，存在或許未必合理，但是想要活下去，就不能太鑽牛角尖。他現在要做的不是研究時空的關係，而是找到活下去的辦法！

    人的追求有時很高，有時又很低，而現在，他的目標就很卑微，僅僅就是活下去而已。

    他檢查了一下隨身的物品，一件寬衣，長袍大袖，這種衣服一般在唐朝之前盛行，但是並不足以確定具體的年代；一口長劍，可以作為防身用具；一塊青玉佩，看上去不是凡品，若是拿到後世拍賣會上，只怕能買一套海淀區學區房。

    玉佩上有隻鳳鳥，邊上刻著一個篆體的「劉」字，下面還有八個小字「大漢苗裔，彭城劉氏」。

    「這倒是奇怪！我前世姓劉，今生竟然也姓劉！而且這彭城不就是劉邦的老家？看來這具身體還是根正苗紅的大漢後裔！只要不是曹魏時代，這個身份還是一種資產！」

    隨口感慨了一句，劉正隨手從腰間抽出那柄長劍。

    劍身光芒四射，劍鞘刻有吞虎口，劍刃長約八十厘米，在陽光的照耀下透著一股寒氣。

    毫無疑問，這是一柄殺人的利器，劉正可以想像，自己將來只怕會經常用到這把劍。

    「長劍啊，長劍，只怕咱們倆就要相依為命了！」劉正信手將長劍在空中揮舞幾下，鋒利的劍刃在劃破空氣，發出尖銳的嘶鳴，似乎要找到一個目標攻擊。

    「很好，多虧以前跟朋友學過幾手，高手不算，至少知道往哪裡刺最容易殺人！」

    身後的吼叫和哭喊越來越響，越來越近，看來此處乃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劉正心裡警醒，留在荒郊野地無疑是自尋死路，他繼續向前，打算先找到一個人家再說。

    走了幾分鐘，前面是一個不大的樹林，光天化日之下，鳥鳴沒有，風聲沉寂，顯得是一派陰森。

    古語云，逢林莫入，看這模樣，其中多半有劫道的強人，要不便是有吃人的野獸。

    只是左右環顧，其他地方已經無路可走，唯有前方有一條彎彎曲曲的小道。若是自己找路走偏了地方，那可就是必死無疑了。

    「也罷，橫豎老子長劍在手，百無禁忌，進！」劉正一咬牙，進！

    他將長劍拿在手裡，略略蹲矮了身子，往林子裡就走，走了沒有兩步，就聽到一個惶急的聲音：「誰！別走了，別過來！」

    這個聲音是漢語，但是絕對不是普通話，和平水韻倒有些相似，只怕這個時代不是隋末就是五代！

    當然，還有一個更可怕的年代，但是劉正本能地沒有往那邊想！

    更令人奇怪的是，他竟然聽得懂這腔調古怪的聲音！

    劉正拿著長劍，中氣十足地高聲叫道：「是誰！給老子出來！不然把你們統統殺盡！」

    不是他為人霸道，而是眼下這個情況下唯有做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才能在之後的談判和對壘之間占據心理優勢。

    他的聲音在林間縱橫交錯，如冬雷震震，可是眼前的樹林寂靜無聲，似乎死了一般。

    劉正一咬牙，又高聲喊道：「我身後還有二百好漢，都是全身披掛的壯士，你們要是出來，看在你們服從的份上，饒你們一命，最多當個苦力，要是不出來，我就叫人放火燒林了！」

    他身後不要說有二百好漢，哪怕二百螞蟻都沒有，只是眼下他孤身一人，若是不把自己的說得強大一些，只怕轉瞬之間就死得連屍骨都找不到了！

    「別，別，我們這就出來，這就出來！」一陣畏懼的聲音傳來，隨後就是齊齊簌簌的聲音，沒一會就從樹林子裡鑽出二十來個男人來。

    劉正被這些人的數量嚇了一跳，這戰鬥力比可是二十比一！

    他又仔細打量了一下這些人，發現這些人穿著上衣下褲的衣服，上身是大袖衣，下身穿肥腿褲，一個個身型單薄，臉色蠟黃，纖弱的小腿和現代人的小臂一般粗細，讓人懷疑這小腿能不能支撐身體！

    他們沒有武器，唯一的防身工具就是草草削制的木棒和石頭，神情畏縮，眼神閃爍！

    劉正略略放下心來，他已經檢查過，這具身體繼承了他前世的體格，不算高大魁梧，但是也算精明強幹，和這些營養不良的人相比，算得上是超級壯漢了！

    手握利器，底氣頓生，劉正清清嗓子，儘量壓抑內心的緊張和聲線里的顫抖，高聲喊道：「你們這裡誰是領頭的，給我出來，我要問話！」

    在彼此都不知道對手實力的時候，表現得越強勢的一方越有優勢！

    人群中閃出一個滿頭白髮的老頭來，他身形佝僂，顫顫巍巍，直讓劉正懷疑會不會下一刻就摔在地上。

    他用渾濁的眼鏡打量了一下劉正的衣服，又看了看他的體格和利器，眼神複雜，既有懷念，又有畏懼，隨後用恭敬的聲音說道；「郎君容稟！小人們都是附近村子的良民，只是因為胡人騷擾，這才四處逃難，竟然得罪了郎君，請郎君恕罪！」

    說著，他竟然一下子跪了下去，叩頭不止！

    他應該是個鄉老，這種人一般是一村的話事人，他一下子跪了下來，其他人也都紛紛跪倒，用各自的話求饒不止，只求劉正放過他們一命。

    劉正沒有表露出溫情和仁慈，這時候就是兩個森林獵手彼此相爭，彼進我退，彼退我進，誰退一分就多一分死亡的幾率。

    他高聲喝道：「少扯這些有的沒的！我的部屬就在後面，馬上就能趕到！你說你是附近村子的良民，我且問你，你這裡為何只有男人，沒有女人！難不成你這個村子都是和尚比丘不成！」

    老人頓時老淚縱橫起來，他用顫抖的聲音辯解道：「郎君，婦孺行動不便，如何能跑得過胡人的騎兵！若是我們把婦孺都帶著，只怕全部都要變成胡人的兩腳羊啊！」

    兩腳羊？

    兩腳羊！

    劉正的腦子轟隆一下子炸開了！

    他終於知道這是個什麼時代了！

    胡人，兩腳羊，戰亂，這三個線索拼接在一起，還有比這更明顯的答案嗎？

    強秦之後，兩漢以降，熠熠煌煌的中華文明遭遇史上第一次大危機，這就是令人扼腕的五胡亂華！

    這些來自北方的胡人原本是漢人的僱工的奴隸，有時候還充當僕從軍參與戰爭，多少也為華夏文明的興盛做出貢獻。只是這些蠻夷都是些虎狼之性，漢人強大時一個比一個服服帖帖，殺起同族來根本沒有任何憐惜，堪稱是忠心耿耿的走狗，可是等到西晉八王之亂之後，這些人立刻狗臉一變，開始屠殺漢人了！

    五胡只是個代稱，主要指匈奴、鮮卑、羯、羌、氐五族，但是實際上遠遠不止五個民族，差不多整個東亞乃至於中亞的少數民族都來中原你方唱罷我登場。

    自公元304年益州李雄成都稱王后，五胡亂華大幕徐徐拉開，漢人慘遭屠殺無數，東晉被迫衣冠南渡，整個漢民族差點就要亡國滅種！

    若是以存活的漢人人數和死亡比例來看，這次劫難甚至比蒙元入寇、滿清入關還要恐怖，只是距離現代較遠，知道的人相對較少而已！

    劉正手裡的長劍握得緊緊的，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這些胡人殺我漢民，焚我經書不說，因為自己不善耕種經濟，甚至把人肉當做軍糧，因為漢人女子皮膚細嫩，細滑好吃，因此得名「兩腳羊」！

    暴行獸性，至此已極。

    至此，他的目標已經從原本的掙扎求存轉變，他堅信，既然上天讓他來到這個時代，就一定有某種使命要交付給他。

    他要斬斷五胡亂華的命運，讓巍巍華夏重獲新生。

    想到這裡，劉正強自壓抑內心的憤怒，用長劍指著眼前的老頭，高聲喝罵道：「我說為什麼來的路上一路聽見哭喊嚎叫，原來是你們的家小！你們就這麼將妻子兒女丟下獨自求生，就不怕日後良心不安嗎！」

    他憤怒的喊叫飄蕩在小樹林之中，遠遠地傳播開去，甚至驚起了幾隻晚棲的林鳥。

    不知道是他身後不知何處的兩百好漢起了作用，還是他義正辭嚴的指責有了效果，老頭垂頭不語，眾漢子也都不知所措，只能沉默以對。

    劉正收束心神，眼下第一步就是求生，而在亂世中一個人的力量對抗武裝暴力集團是不可能的，只有抱團取暖，才能有一線生機！

    而眼前這些人，雖然身體孱弱，怯懦不堪，但是若是能夠收服作為班底，總比孤身一人來得好！

    這麼想著，他立刻開口問：「胡人有多少人？武器裝備怎麼樣！你們快告訴我！」

    老頭聽了劉正的話，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什麼，立刻磕頭如搗蒜，高聲叫道：「請郎君慈悲，發兵救我等家小，請郎君慈悲，發兵救我等家小！」

    「請郎君慈悲，發兵救我等家小！」聽聞老頭這麼說，眾人立刻也都高聲呼喊，聲音震動林野！

    「發兵救你們？老子不要說兵，就連毛都沒有一根！」劉正心裡冷笑，嘴上卻說道：「你們不要聒噪！快告訴我，胡人究竟有多少人！」

    「稟報小郎君，胡人有六人，都是一人雙馬！」

    「才六個人？」劉正一陣怒氣上頭，六個人就把這些漢人逼得走投無路，甘心將妻小拱手讓人？！

    不過他隨後臉上就浮現出一個詭異的笑意：「六個人？好，很好！你們跟我走，我帶你們去殺胡人，救妻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