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第108章【舊事五】

    第10>

    劍非覺得這世上的人有千千萬萬, 可是他卻獨獨遇見了衡淚。

    以前的劍非總覺得自己是不幸的，也偷偷羨慕過那些家世顯赫, 從小就什麼都有的人。小時候的劍非也和大多數小孩一樣, 幻想著自己能夠突然成為厲害的大人, 然後像那些厲害的大人一樣被眾星拱月著。

    回憶小時候，劍非甚至還記得自己和母親詢問他要怎麼樣才能夠變成厲害的大人，被那樣眾星拱月時。

    母親摸摸他的頭卻和他說「被眾星拱月的人, 其實很難獲得幸福......他們往往都是最孤單的人。」

    劍非那時候聽不明白母親這句話的意思，所以只覺得是母親為了安撫自己所以敷衍的話。但如今劍非真的成為了被天下人捧著的月亮時，劍非才體會到母親這句話的意義。

    被眾星拱月的月亮, 沒有同類的寂寞...除了自己周圍一片漆黑的恐慌。身邊那些微小的星辰都仰慕著月亮的光輝，卻無法理解月亮的孤單。像這樣的人, 他根本看不到自己身上的光亮卻只能憑藉身邊的聲音呼喚著, 然後努力的照亮周圍的世界。

    劍非想，母親所說的被眾星拱月的人, 何止是難以獲得幸福？

    在完全漆黑的世界裡, 連自己身上的光都看不清楚, 還要走在滿是荊棘的最前面然後尋找那幾乎不存在的可以照亮自己的曙光。

    但是劍非卻又覺得這句很難說的並不絕對，因為就算是孤單的難以尋找到能夠照亮自己的人。但是也有那極其少數的幸運兒，能夠在漆黑又寂寞的世界遇見那個足以照亮自己的存在。

    而如今劍非就覺得他正是這樣萬里無一的幸運兒。

    幸運的不是終於逃過生死大劫, 也不是終於成為了自己小時候夢想般的月亮...而是他在逃過了生死大劫，又成為了母親所說那種很難獲得幸福的人之後, 直接遇見了他生命中足以為他照亮夜空的那個人。

    這樣的幸運, 遠遠要比劍非小時候羨慕過的顯赫家世要好, 也遠遠要比他如今被人尊稱為煉兵大師要好。

    在面對陌生的世代，完全失去了方向的時候，劍非能夠擁有衡淚...如今想來，竟然是不論任何幸運都比不上的幸福。

    劍非坐在吞象輪里，懷中還抱著劍衡然後看著那個總是讓他無比安心的堅實背影。

    熊熊的大火在衡淚面對的戰場上肆虐著，太過喧囂炸裂的廝殺聲慘叫聲混雜在一起，形成了末世中獨有的背景。

    看著劍非緊緊皺著眉頭，和劍非一同坐在吞象輪上的秦魂卻無法理解，劍非為什麼要帶著如此擔憂的神色看著戰無不勝的二哥。

    &嫂...外面沒什麼太難對付的怪物。二哥的水平可是能夠殺死黑骨魔主的程度啊。而且二哥又沒有後顧之憂，城外那些小嘍囉只能被二哥吊打的。」

    秦魂看著劍非怔怔望著衡淚的側臉，那幾乎要滿溢出來的擔心讓秦魂這樣沒心沒肺的人都忍不住動容。

    &知道的...衡淚他很強。」

    劍非說著話，手中還拍拍懷裡的劍衡努力將目光從衡淚的背影上移開。

    但就算聽見劍非這麼說，秦魂也知道自家二嫂就是忍不住擔心的心情。和二哥二嫂相處的這段日子，劍非如同一輪能夠在漆黑夜空中照亮世界的皓月。乾淨的不染一點塵埃的內心，與待人真摯的不存一絲算計的真情。劍非並非是普通意義上的那種不通人情世故的傻瓜，甚至在一起住的時間裡，秦魂又時候刻意隱藏的心跡，劍非也總能敏銳的察覺到。

    和劍非還有二哥這樣的真誠純質的人生活在一起，就算是自認自己已經滿心烏黑再也白不起來的秦魂，也常常有種陽光透過二哥二嫂的影子照射到他心裡的感覺。

    那種暖洋洋的滋味，讓心上那滿滿堆積著的污垢和泥濘都被烤焦乾裂...然後變作了破碎的灰塵被風一吹就消散在了空氣中...

    所以面對這樣足以滌盪人心的存在，秦魂同樣會有忍不住想要保護劍非，照顧劍非的衝動。

    感覺到了秦魂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劍非知道這是秦魂在無聲的安慰他。

    或許秦魂並不是很能理解劍非為什麼會去擔心武力超強的二哥，但其實對於秦魂想要照顧保護的人而言，他本身也不需要去理解劍非為什麼會這樣沒由來的擔憂。秦魂只知道劍非這時候心裡難免恐慌，所以他需要安靜的支撐著劍非。秦魂是這麼覺得的，所以秦魂也這麼做了。

    而劍非感覺到秦魂輕柔的動作，卻真的努力將自己那份控制不住的擔憂收回肚子然後轉臉看著自家這個古靈精怪的四弟。

    &嫂...你是不是擔心二哥頂不住外面的怪物然後衝進來傷到你啊？」

    感覺到劍非盯著自己的視線，秦魂也收回自己打量戰局的視線轉臉看向了劍非詢問著。而劍非聞言卻看著秦魂忍不住彎起嘴角搖搖頭。

    &二嫂你這盯著二哥發完了愁然後又盯著我皺起了眉頭？怎麼了？...我臉上有髒東西？」

    秦魂看著劍非還在直直的看著自己，就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蛋。

    劍非望著眼前這個漂亮可愛的四弟，在秦魂出乎意料的情況下摸了摸對方的腦袋。

    「？...」

    秦魂看著劍非突然一臉微笑的摸自己的頭頂有點沒搞明白劍非這是想到什麼了。

    雖然說自從踏上了高段武者的段位之後，秦魂就再沒讓人摸過自己的腦袋了。不過對於他第一眼看就非常喜歡的他家二嫂來說，劍非想摸就摸秦魂不止不會覺得冒犯，還會感覺親近。

    劍衡看著劍非摸了秦魂的腦袋，然後也咿咿呀呀的伸著小手吸引劍非的注意。

    最近越來越機靈的劍衡，似乎會認人了。

    只是有幾次劍非激動的以為他家劍衡會叫出爸爸之類的稱呼時，結果劍衡卻只能發出幾聲怪叫。然後還一臉興奮的看著劍非，卻並沒有叫出爸爸。

    此時劍非因為秦魂和劍衡陪在自己的身邊，所以也稍微收斂了那容易擔憂的心。

    而原本跳下了戰場，只是簡單解決了幾頭麻煩的高階喪屍獸就原地觀望的衡淚，卻在準備轉身收兵時感覺到手中的龍皇闕突然一下燃起紅焰，發出十分低沉的嗡鳴聲...

    &了，所有人回撤。胡寧讓護城兵準備好榴彈進行大面積的轟炸。」

    沐晴啪的一聲就將手邊一隻尖叫的怪物抽成兩截，然後就看到站在遠處的衡淚都要轉身回來了卻又突然反常的朝著遠處離開。

    &麼了？」

    沐晴看著自家基地的人都抓緊機會往基地撤退，而沒有一會兒就跳出老遠的衡淚卻被淹沒在洶湧的怪物之後。

    &晴大人，您要去幹什麼啊？...」

    馬上綿河基地就要對那些低階怪物進行轟炸，可是剛剛給胡寧他們交代完畢的沐晴卻朝著遠處的衡淚追了過去。

    胡寧遠遠望著沐晴的身影，大聲追問，然而沐晴心系與衡淚身上卻完全忽視了身後的胡寧。

    看著越來越混亂的場面，胡寧也在無可奈何之下朝著綿河基地城內退去。

    而胡寧他們都回到了基地之後劍非抱著劍衡，直到城門被合上劍非都沒有看見衡淚回來。

    &嫂...怎麼了？」

    秦魂看著劍非突然從座位上起身有點奇怪，於是忍不住問出聲。而劍非聽到身邊秦魂的聲音，就將手中的劍衡交給了秦魂。

    &坐在這裡，我問問怎麼了？」

    秦魂結果還咿咿呀呀的劍衡，然後就看著之前好不容易恢復了鎮定的劍非就朝著胡寧他過去了。

    &寧大哥...外面是怎麼了？怎麼不見衡淚和你們一起回來？」

    胡寧看著劍非滿臉擔憂的樣子，然後立刻就放下了手裡的東西面對劍非。

    &非大人...剛剛沐晴大人讓我撤回城裡準備清理戰場了，本來是準備一起回來的。但是也不知道衡淚大人發現了什麼異常，就朝著遠處走了。之後沐晴大人也跟過去了什麼也沒說。」

    事發突然，顯然胡寧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可是劍非聽到胡寧這麼講，還能有什麼不明白的。一定是衡淚大怪物了，否則的話他不會一聲不吭就朝著遠處過去。

    劍非眉頭一皺，然後忍不住就朝著綿河基地城樓上過去。

    那些看護著城樓門的小兵們原本看著有人這時候想要進入城樓內還打算阻攔，結果在看到了來人是劍非之後就全部都主動讓開了位子讓劍非一路走到了城頭。

    站在高高的城樓內，綿河基地但凡有點地位的強者沒有不知道劍非是誰的。

    所以當劍非還覺得有些唐突的出現在這樣關鍵的軍事要地時，綿河基地尤其是沐家的武者們都自發朝著劍非迎了上來。

    &非大師，是有什麼情況嗎？」

    主管戰後清理戰場的沐雲朝著劍非微微抱拳，卻是和劍非客氣見禮。

    &剛胡寧說衡淚和沐晴似乎是發現了什麼異樣，所以朝著遠處離開了。這邊的望遠鏡能借我看看嗎？...」

    聽到劍非這麼說，沐雲立刻朝著劍非點點頭。

    &這邊請。」

    劍非跟著沐雲走到望遠鏡前就低下頭在混亂的戰場遠處尋找著衡淚的身影。

    看著劍非似乎很擔憂衡淚的情況，沐雲他們雖然也聽說過劍非大師和超段者衡淚情分不淺，卻一直都覺得是謠傳。可是此時看劍非擔憂的模樣，卻的確是十分擔心衡淚的模樣。

    而劍非這邊卻完全注意不到沐雲他們打探的目光。

    雖說之前衡淚也有幫綿河基地幾次出城救場，但是那時候衡淚都會在出手之前大多都會和他招呼報備。劍非和衡淚有時候只是遠遠一個眼光，也能夠理解對方。就算有時候衡淚會突然下場，可是解決了手下的事情之後也會立刻就回到城牆上讓劍非安心。

    對於劍非和衡淚這些默默無語的默契，旁人看著自然感覺不到這兩人到底有哪裡顯得的關係匪淺了？頂多也就是個同鄉之親，可是在這種有些微妙的時刻看著劍非的反應，就稍微能夠感覺到劍非衡淚之間不同尋常的關係了。

    劍非細細的搜索著遠處的世界，在煉獄般的生殺戰場中尋找著衡淚。

    終於劍非看見了衡淚，手中提著那把明晃晃的刀在一片空曠的地面上停駐，似乎在等待著什麼敵人的到來。

    而沐晴也很快也跳入了劍非的視野，看著沐晴手執長鞭站在衡淚的身邊。在這倉皇天地之間，這樣一對璧人站在一起就算只是背影也讓人難免深處一股羨慕來。

    而此時劍非看著兩人的背影心中難免有點吃味的時候，衡淚卻眉頭緊鎖的站在荒野中看著遠處那急速靠近的黑影...

    &果不想死的話，就離開這裡。它不是你能夠對付的...」

    衡淚一邊說，一邊將身後那把從來沒有拔出來過的兵器緩緩抽了出來。

    龍皇闕的氣勢原本就夠駭人的了，沐晴也曾一度因為衡淚能夠掌握龍皇闕這樣的兵器而感覺到就驚艷。所以對于衡淚身後背著的另外一把武器自然也無比好奇。

    不過雖然好奇，沐晴他們也沒有見過衡淚動用著第二把兵器的時候。

    可此時，當這把神秘感十足的的又一神兵漸漸漏出它的廬山真面目時，一種就連沐晴都覺得壓抑的殺氣從衡淚手下蔓延開來。

    晃神之間好像能夠看見這衡淚屬下的黑色兵器在不斷冒起黑煙。

    可是當衡淚完全把麒麟奪拔出來之後，那一直都默默無聞的上古凶兵就徹底暴露了它嗜血的本性。

    &是又是什麼兵器？」

    沐晴對著衡淚手中的一刀一劍打臉，心臟砰砰直跳忍不住發問。

    而衡淚手中兩把神兵都出鞘，甚至衡淚親口警告沐晴離開，沐晴居然還在神遊天外。衡淚這幾乎很少會對人發怒的人，都忍不住這時候對沐晴露出凶戾的神色。

    「......」

    沐晴看著衡淚一言不發的瞪著自己，那雙寫滿了殺意的眼睛看的沐晴都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而足足在衡淚這樣的威壓下愣了好幾秒，沐晴才總算從自己的兀自震驚中回過神來。

    「.....這就離開。」

    沐晴被衡淚的目光嚇到一般，有些結巴的和衡淚說完就轉過身朝著綿河基地跑路。

    而而心跳加速的沐晴在都快要跑回綿河基地城門前的時候，才突然想起來她根本都沒有詢問到底是什麼怪物要來？才能夠讓衡淚如此嚴陣以待？

    有種不好預感的沐晴還來不及細想跳上城樓之後，綿河基地那些清殘餘怪物的炮彈就如同下雨一般不斷的朝著城外落下。

    又是一片震耳欲聾的炮火聲，看著眼前紛雜爆炸的世界。

    劍非卻直直盯著一個人站在曠野中的衡淚，直到那讓衡淚一反常態的可怕怪物帶著狂烈的颶風與壓抑的烏雲而來。

    在一瞬間看清了那怪物究竟是什麼之後，劍非幾乎是直接放開了手中的望遠鏡就想要朝著城外跳下去。

    &哎哎！劍非大師！這幾十米高呢！」

    沐雲他們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了劍非，才沒讓一時亂了陣腳的劍非就那麼掉下城樓。

    &非大師，您到底看見什麼東西了？！」

    沐雲他們看著愁眉緊鎖的劍非剛問完這個問題，就看見原本就昏沉的天地瞬間如同黑夜降臨一樣。無比壓抑厚重的黑雲瞬間聚攏天地，從那翻滾的黑雲中不時閃爍的雷電，還有遠處飄然而至的颶風...都像是為那傳說中的『死神』渲染最陰暗的殺戮色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