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心中本有情

    少女又說一遍：「你可願意跟我走？」小狗心中驚訝，竟然有人願意帶他走，這可真是天大的笑話，說道：「你要帶我去什麼地方？」少女微微一笑，全沒了之前的冰冷感覺，說道：「我的意思是，以後你就跟著我。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小狗心中大感不妥，到底她是看中了自己的什麼地方？竟突然間說出如此駭人的話語。蹙眉說道：「你為什麼要帶我走？我身上有什麼地方讓你這麼欣賞？」

    少女眼中忽然有一種幽怨之色，淡淡說道：「我在尋找一個人，一個很醜的人。這個世界上，丑的人多如牛毛，但大多都是丑得庸俗，丑得平凡。你不同，完全不同！你很醜，可是你很特別，看過你樣子的人，絕對不會忘記你。現在的我甚至在想——丑，有時候也是一種很高尚的藝術。」

    小狗哭笑不得，這樣的讚揚，對於他來說，到底該高興呢，還是該流淚呢？

    少女又道：「我不會虧待你的。」小狗道：「我不願意！」少女道：「為什麼？」小狗道：「我不想成為別人的寵物，仙女姐姐，你慢慢喝酒，我且退下了。」不理她略帶惱怒的目光，小狗悄悄退了下去，走到櫃檯內，水靈靈的旁邊。

    「娘，剛才那個美女說要帶我走。」小狗嘆了口氣，說道。

    水靈靈正在算賬，頭也不抬，淡然道：「那你答應了嗎？」小狗道：「我拒絕了。」水靈靈哼了一聲，道：「怎得不答應？老娘還想省幾斤米呢！」小狗怒道：「虧你還是我娘，你竟然想把我賣了。」水靈靈道：「若能賣個好價錢，我為何不？」

    小狗看著她，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道：「我真懷疑我是不是你的兒子。」水靈靈道：「你本來就不是。」小狗叫道：「可我是你養大的！」水靈靈淡然道：「我可以當作沒養過！」小狗全身發抖，道：「你…你……」

    突見那白衣少女站起身來，走到櫃檯前，說道：「老闆娘，你剛才的話，我可都聽到了，你願意把他賣給我，對不對？你開個價吧。」

    水靈靈依然在低頭算賬，緩緩說道：「一百兩黃金，他就是你的。」少女咦的一聲，道：「好高明的眼力，此刻我的身上，正好有一百兩黃金。」伸手到腰間摸到一袋沉甸甸的物事，「哐當」一聲，扔到櫃檯上，聽聲音應是黃金白銀之類無疑。小狗忖道：「一百兩黃金大約有六斤重，她竟然若無其事地掛在腰間，實是厲害。」

    水靈靈拿起那袋金子，道：「除此之外，你還需打敗我手中的長刀，否則，一切休提。」少女微微一笑，道：「我正要見識見識當年號稱擁有最靈活的手和腰的『隨風長刀』的本事！」

    小狗驚訝的看著他娘巨大而肥胖的手，以及那大山一般厚重的腰，忖道：「最靈活的手和腰？那真的是在說娘嗎？怕不是搞錯了吧！」

    水靈靈抬起頭，雙目精光如劍般射向少女，說道：「想不到，還有人記得我。」少女道：「說吧，你要在哪裡較量？」水靈靈走出櫃檯，招手叫來一個夥計，道：「幫我看著。」轉身往後院走去。少女和小狗緊緊跟在後面。

    少女和小狗站在後院的空地上，卻見水靈靈從裡邊一間房走了出來，手上提著一把二丈來長的長刀，在院子正中站定，手中長刀刀柄用力往地面一頓，泥石飛濺，發出「砰」的一聲，水靈靈兩腿分開站立，整個人陡然間散發出一股驚人的氣勢。

    小狗見他娘手中的長刀正是平時她用來挑衣服曬衣服的工具，不由一呆，忖道：「搞到我還以為天底下所有的曬衣棍都是長刀模樣呢，卻原來是娘的獨創。難道娘真的會武功？那我還跑去買那什麼《無雙劍訣》作甚？」

    水靈靈道：「你的名字？」少女微微一笑，道：「我姓秋，單名一個冰霜的霜字。」

    水靈靈大喝一聲，拉開架勢，手中長刀往虛空一擺，遙遙指向秋霜，口中卻說道：「狗崽子，給老娘滾遠點。」小狗慌忙遠遠地走了開去。

    秋霜右手握住劍柄，連鞘帶劍緩緩抬起，也是遙遙指向水靈靈。水靈靈淡然道：「你連劍也不拔嗎？難道你竟如此小看於我？」

    秋霜微微一笑，道：「不是我小看於你，而是我小看於天下所有的人。」水靈靈渾身一震，驚道：「難道你，竟是一個修入童身之人？」秋霜點點頭，道：「那你還打不打？」水靈靈冷哼一聲，道：「我的力量，已經到了極致，多年來不得寸進，若不跟你這樣的高手較量，又怎麼能突破此刻界限？」

    小狗遠遠地看著，兩人的對話他聽得清清楚楚，只不過他不太明白他娘的那些話，什麼是修入童身？什麼是力量極致？他這一輩子，從未聽過，因此他無法理解。

    秋霜長劍在半空轉了一轉，右腳緩緩探出，踩了個虛步，臉上笑容收斂，目光淡淡地看著水靈靈，整個人顯得優雅從容，仿若不沾半點人間煙火的月中仙子。水靈靈卻忽然像是感應到了什麼，一前一後握刀的雙手驀地緊緊握住刀柄，眼中寒光暴射。

    小狗感到七八丈外的娘身上陡然散發出驚人的氣勢，自己隔得老遠，竟然有一種幾欲窒息的感覺，全身不由自主地崩緊了。

    秋霜嫣然一笑，道：「好氣勢，就讓我的劍來告訴你，你到底還欠缺些什麼。」身體重心緩緩轉移到右腳，右腳尖輕點地面，她整個人便像一片雪花一般，輕盈地飛上了半空，手中長劍平平伸出，軟綿綿地往水靈靈輕點而去。

    小狗心中暗自不屑，忖道：「這般有氣無力的一劍，娘一根手指就可以把它擋下，虧她還敢說出那種大言不慚的話。」驀地又想起屠九剛院子中的一幕，心中隱隱覺得或許其中藏著些他看不懂的東西，也未可知。

    水靈靈乍見到這又慢又輕的一劍，臉色陡變，手中長刀旋風般舞了起來，一瞬間，砍、掃、劈、刺、旋、拍，連變數種刀法，院子裡一片白茫茫的刀光，罡風四射。而秋霜半空中的那一劍卻僅僅攻到水靈靈的身前一丈！

    秋霜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手腕一翻，手中長劍化作一道黑色流星，向水靈靈墜落。水靈靈一聲暴喝，手中長刀如蛟龍出水，閃電般迎了上去。「當」的一聲，長刀的刀刃砍上了劍鞘的尖端。水靈靈悶哼一聲，噔噔噔，連退三步，方才拿樁站穩，眼中露出極度詫異的神色。

    秋霜輕飄飄地落在地面，心中也是暗自驚訝，柳眉一挑，道：「相當不錯。你這一刀，果然有驚天地、泣鬼神的威力，你說你已經達到極致，果然不是虛妄之言。」水靈靈道：「謝謝前輩指點，他日有成，也是拜前輩所賜。」秋霜緩緩搖頭，道：「難，難，太難，你的根基不夠純正，刀法中有雜念，能夠達到這種境界，實已是極高的天分了。」

    水靈靈臉色一變，自語道：「果然便是如此，我一直沒有教小狗武功，便是怕他步我的後塵，難道，我這一生，竟無法達至大成？」秋霜淡然道：「從頭練起，或會有一線希望。」水靈靈長嘆一聲，黯然道：「從頭練起，談何容易。」

    秋霜微微一笑，道：「現在，你的兒子可以跟我走了吧？」水靈靈盯著她，道：「二十年後，我要江湖上的人聽到小狗二字，立馬退避三舍，聞風膽喪！」秋霜淡然道：「那得看他的造化了。」

    水靈靈喝道：「狗崽子，過來！」小狗忙跑到她面前。水靈靈道：「馬上收拾包袱，跟她走。」小狗一怔，道：「娘，那你呢？」水靈靈道：「我當然是留在盤龍客棧，難道還跟你走不成？」

    小狗道：「那我要跟著她去哪裡？」水靈靈道：「干老娘屁事！」小狗叫道：「那我們以後豈不是不能見面？」水靈靈道：「少羅嗦，快滾，從今以後，盤龍客棧沒有你這號人物！」

    小狗瞪著他的娘看了許久，一言不發，轉身進了自己的「狗窩」，收拾了幾件換洗衣服，把兩本秘笈也放進了包袱里，走出門來，看著他的娘說道：「我走了。」

    水靈靈冷冷地看著他，並不言語，小狗心中刺痛，叫道：「我真的走了！」水靈靈一動不動，臉上不見絲毫感情波動，小狗眼中噙著淚，喊道：「娘！我真的真的走啦！以後都不回來了！」水靈靈兩眼一翻，看著天空。小狗咬著牙，眼中大顆大顆的眼淚往下掉，少頃，跳起來怒吼道：「我會恨你的，以後我每天起床來第一件事就是恨你！」

    小狗走到秋霜的旁邊，伸手用衣袖狠狠地擦去眼淚，道：「我跟你走！」秋霜微微一笑，轉身往大堂走去，小狗頭也不回，緊緊跟了上去。

    水靈靈看著消失在門內的小狗，心口如被針砭錘擊，痛不可當，自語道：「小狗，娘沒本事，不能讓你成為最強的人，娘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為你的命運，下一次賭注。這十三年來，娘什麼都沒能給你，但至少，娘給了你最靈活的手和腰，給了你滲入骨髓的堅強。」

    水靈靈黯然轉身，卻見院子四周的客房門窗大開，內里房客紛紛探頭出來觀看。怒道：「看個球！再看老娘挖了你們的眼睛！」砰砰幾聲，眾房客慌忙關門關窗，紛紛忖道：「好可怕的眼神，仿佛要把人撕裂了一般，奶奶的，以後可不能來這家客棧投宿了！」

    秋霜出了門，一直往鎮西走，小狗一言不發，緊緊跟在她後面，竟然不反抗，也不吵鬧。秋霜心中詫異，忖道：「這對母子，真是怪異。我並沒有說要帶這小鬼去哪裡，那『隨風長刀』竟然這麼信任我？而這小鬼，完全不像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剛剛離開娘，被賣給了我，竟不哭泣，真是異數！」

    突聽身後「哇——」的一聲，響起了一陣哭聲，秋霜轉過身，卻見小狗蹲在地上，哭得稀里嘩啦，淚流滿面，悽慘地說道：「娘，你好狠心啊，為何不要我，為何不要我啦！」街上的行人見小狗哭得悽慘，說得可憐，頓時有幾個好心人圍了上來，紛紛好言安慰。秋霜遠遠地走到牆邊，身子後靠，把劍抱在胸前，抬頭看著天。

    小狗在大街哭了將近兩刻鐘，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接著開始有人塞銅幣到他手中，有人開了個頭，其他的紛紛慷慨解囊，一時之間，小狗手上，懷裡，塞滿了錢幣。小狗漸漸停止了哭泣，抱著一大堆銅幣，怯生生地說道：「謝謝各位爺爺奶奶，叔叔伯伯，哥哥姐姐。」

    眾人見他不再哭泣，又安慰幾句，這才漸漸散去。小狗從包袱里拿出一件破衣裳，把錢幣包起來，放進包袱，在腰間系好。走到秋霜旁邊，道：「仙女姐姐，走吧。」

    秋霜哼的一聲，罵道：「小鬼！」小狗嘻嘻笑道：「我剛剛賺了將近一兩銀子，仙女姐姐，不如我請你喝酒吧！」秋霜抬頭看了看天色，眼中有一絲憂傷滑過，說道：「不必了，我們這就往紫陽峰去拜訪一個人。」小狗道：「拜訪誰？」秋霜皺眉道：「不干你事！」

    兩人一前一後往西走，連續穿了幾條街，小狗心中訝異，忖道：「仙女姐姐還真是厲害，這街道七拐八彎，她竟然沒有走錯，這條路，雖然偏僻，卻是往紫陽峰的捷徑。」

    兩人走進一條偏僻的巷子，兩旁是朱紅的高牆，想必是大戶人家的院落。巷子走到一半，前後卻突然竄出幾條人影，將二人堵在巷子裡。小狗一驚，叫道：「有強盜！」緊緊捂住腰間包袱。秋霜冷哼一聲，臉面籠上一層寒霜，冷冷地看著前面的兩人。

    卻見前面二人，一個是白面青年，一個是年約六十的高瘦老者，小狗認出那白面青年就是那屠九剛的徒弟，想必這次是找了些人過來報仇的。又回頭看了看身後，卻是兩個中年漢子。小狗忖道：「這些人眼中精光四射，想必是有些本事的，人數又多。」轉頭擔心地看了一眼秋霜。

    那白面青年指著秋霜及小狗二人，叫道：「師叔祖，就是這個婊子，殺了師傅！」那高瘦老者桀然獰笑道：「小娘子，想不到你細皮嫩肉的，竟然……」

    「哼！」一聲清叱發自秋霜口中，打斷那老者的話，卻見她整個人凌空撲向那白面青年及老者二人，手中長劍輕顫，分襲過去。「噗噗」兩聲，那老者和白面青年咽喉處分別中劍，射出一股血箭，踉蹌後退幾步，仰面倒地，眼看是不活了。

    堵在後面的兩個中年漢子大驚，忙衝上去，一個伸掌拍向小狗，一個飛起一腿，閃電般踢向秋霜身後。卻見秋霜腰一扭，半空一個轉身，長劍鞘「啪」的一聲，打在偷襲她的壯漢太陽穴上，同時借力飛起，一腳踹在另一個大漢的胸口處。兩個大漢同時悶哼一聲，跌了出去，倒在地上一動不動，怕也是不活了。

    秋霜輕飄飄地落地，一言不發，往前就走。小狗驚魂未定，兀自為她剛才電花火石般快捷的劍法所震驚，眼見她連殺四人，竟眉頭也沒皺一下，頭也不回的走了，忙叫道：「喂！等等我！」快速地在地上四具屍體摸索了一下，眨眼間就摸到四個錢袋，一本圖冊，不由大喜。掂了掂錢袋，都不輕，這次起碼賺了幾十兩銀子，翻開從白面書生身上得到的圖冊看時，不由一陣面紅耳赤，那竟是一幅幅*，極盡淫穢香艷之能事。

    小狗「呸呸」兩聲，把那圖冊甩手扔到牆邊，往前走了兩步，忽覺不舍，忙又撿起來，塞到懷中，心口怦怦亂跳，忖道：「我…我只是觀摩一下，這…這事，卻不知怎麼弄，嗯，確實得觀摩一下。」

    小狗快走兩步，追上秋霜，道：「仙女姐姐，你這人忒也怪了，那幾人都還沒說完話，你怎麼就殺了他們呢？好歹等他們把話說完，看看是什麼來頭嘛！」秋霜淡然道：「他們是什麼人，要說些什麼話，關我什麼事？擋在我前面的，唯死而已！」

    小狗吐了吐舌頭，道：「可是茶樓里的說書先生，在說到英雄出場的時候，總是把壞人先說得很囂張，然後讓壞人說上一堆又邪惡又氣人的話，讓旁觀的百姓把故事了解了個大概，然後才讓英雄出來，震懾全場。仙女姐姐，你怎得剛好相反了？」

    秋霜突然站定，冷然道：「從現在開始，你要叫我娘，再不許用其它稱呼。」小狗目瞪口呆，結舌道：「你…你說什麼？你讓我叫你娘？」

    ;